來源: 時間 : 2013-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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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冰瑩在家鄉冷水江市鐸山度過了她的金色童年,至今流傳著許多有關她的故事。
謝冰瑩最早就讀于龍潭塾館。在謝冰瑩就讀之前,已有40多位男生在此讀書,且都是謝姓。家父姓蘇,因外祖父姓謝,是先生的堂兄,住在塾館旁邊,且資財富足,塾館先生礙于外祖的面子,就收下家父這位異族弟子。塾館不收女生,由于小冰瑩的執著,塾館先生不得不破例。自此,這兩名特殊學生開始了他們一年的同學生涯。
謝冰瑩由母親領來上學,當時才10歲,長得俊俏,穿著整潔,是大家閨秀模樣。小冰瑩和男生分開而坐,當時塾館授課,和現代完全不同,是先生點名“某某生”,學生即捧著書站到先生桌前,先生指著課本斷句、解釋,然后,學生回座位高聲朗讀課文,讀熟了,又捧書站到先生桌前背書。學生不分年級,但程度不同,課本也不同,有的讀《三字經》,有的讀《孟子》、《論語》,小冰瑩讀《女子國文》、《四字女經》等書。她很少高聲朗讀,默讀兩遍即能背了。小冰瑩沒事做的時候,就靜靜地聽先生點書,聽同學背書,居然將同學們的功課也都記下了。當男同學搖頭晃腦背書背不下去時,她就提醒他們,先生免不了要狠狠瞪她幾眼,同學們對小冰瑩的記憶力深表佩服。
先生有一頂青緞布做成的皮帽,盡管帽沿上汗跡斑斑,氣息也不好聞,但他總是鄭重其事地擺放,上廁所從不戴帽子。每當先生上廁所時,淘氣的冰瑩就把先生的帽子戴在自己頭上,做些滑稽動作,引得同學們發笑。先生剛從廁所出來,同學即向小冰瑩報信,冰瑩復將瓜皮帽端端正正放在原處,裝成沒事一般。有一次,被先生看見,先生狠狠地瞪了瞪小冰瑩,想說點什么,終于沒有說,在教室里踱來踱去,許久才把帽子戴了,大家才松了口氣。
先生高度近視,鼻尖貼著書本,說話聲音很大,情急時還有點打結,口里不時濺著唾沫星子,穿著也不講究,他對小冰瑩很好,平時呼“鳳寶”、“鳴鳳”(是冰瑩兒時的名字)。男生犯規了,他狠狠地罵和抽打手心。但對小冰瑩僅打過一次,而且是輕輕地。那一天,上課鈴響了,愛吵鬧的小冰瑩倚靠著門,高高抬起一只腿,跨在門檻上,要男同學鉆過去,膽小的鉆了,多數不肯鉆,先生看見了,真的發火了,“無理,無理,小女子無理”。到了教室里,先生怒容滿面,厲聲斥問小冰瑩:“你認錯么?你悔改么?”小冰瑩一動不動地站著,不回答。“你認錯么?……”先生一次比一次聲音高,簡直在吼叫。小冰瑩倏地走向先生,伸出小手說:“先生,您打吧?”先生長長地“唉”了一聲,輕輕拍了一板,后來,到底沒拍第二板了。這次算是先生對冰瑩最嚴厲的處罰。
謝冰瑩在民族危難之際,毅然投筆從戎,任戰地服務團團長,在槍林彈雨中穿行,后與胡蘭畦女士一道被授予少將軍銜。1943年,我父親聽說冰瑩回來了,欣喜異常,想去見她,但擔心此時的冰瑩已不是龍潭塾館里的“鳳寶姐姐”了,她瞧得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夫嗎?我父親和一些同學步行前往,一到光明山,就發現有些異樣,人們熙熙攘攘,坪里擠滿了人,經打聽才知道,是冰瑩在演說,因為聽的人多,只能遠遠地站著看,機會終于來了,在藍田大中書局管賬的姨父告訴我父親說:“冰瑩此次回來,學界開大會歡迎她,并向她索要作品,她就匆匆編了本集子叫《冰瑩近作自選集》,以謝朋友同學,這本集子由藍田書局承印,明天冰瑩要來結賬,你來罷!”第二天清晨,我父親早早地起床,來到書局。等了許久,過了正午,冰瑩來了,我父親忙著站了起來,像閏土見到魯迅一樣,想喊他,卻沒有喊,不知道稱呼什么好。她向姨父問了好后,對我父親笑著點了點頭,樣子很誠懇。顯然,她已記不得面前的中年農夫是誰了。我父親終于鼓足了勇氣叫了聲“鳳寶姐姐,我是嗣宋,您還記得么”?冰瑩“啊”了一聲,眼睛里發出熠熠的光,丟了蒲扇,離了坐凳,走上前來,用雙手握住父親的手,不住地說:“嗣宋你好,我記得,怎么記不得呢?你祖父號羽鄰,我父親號石鄰,羽鄰是同治生員,石鄰是光緒舉人,兩人都以教書終其一生。”此次見面,冰瑩很少談及自己的事,父親問她,她總是說:“我是個女兵,在外面當報人,教學生。”但對我父親的境況卻很關心,問“幾個孩子?每年收毛谷多少擔?做紅茶還是做青茶?茶葉賣得起價嗎?石板窯還在挖么?”(石板窯是我外祖辦的煤礦)臨別時,特地送我父親一本《冰瑩近作自選集》。
冰瑩的父親謝玉芝是光緒舉人,學識淵博,著述三百余卷,一生以教育為業,從1900年起,歷任新化資江、武岡觀瀾、東安紫溪、邵陽圖南等書院院長、新化勸學所所長、新化縣立中學校長等職,一生桃李滿天下,每逢嫁女娶媳,祭祖做壽,都要大辦筵席,以宴賓客,遠近親朋學生前來祝賀,廚房是人手最多最忙碌的,我祖父每次被請來管理廚房雜務。而接待賓客卻是冰瑩五兄妹的事。地位高的如唐生智、何健等人其中有攜帶家眷來的,這些家眷就必須由冰瑩姐妹和2位嫂嫂陪著,寸步不離,其余3人都盡職盡責,唯冰瑩不以為然,卻跑到廚房來幫我祖父張羅。廚房諸事最棘手難做,倍感頭痛的事要算對付叫化子。尤其是那些掛著許多袋子的長門叫化子,站在人家屋檐下,又不肯低頭,還欺侮那些拖兒帶崽的婦幼。這時,冰瑩總是把她們喊到一旁,親自分發飯菜湯汁,弄得滿身油膩。一些客人還誤以為她是府上的下人。直到她出嫁的先天晚上,她還到廚房來吩咐“要關照那些命苦的人”。
冰瑩出嫁那天,呷完“出堂”酒,冰瑩就按規定的禮儀到堂屋參拜了天地祖宗和父母,禮畢,就被人扶上了大花轎。先鳴豎銃5響,以兆“五子登科”。接著就是鑼鳴鼓響、嗩吶聲聲,送親的隊伍緩緩地移動。前行的抬嫁妝,接著是新娘、上親的轎子隊伍,隨后是送親的親戚朋友。新娘的轎子一進村,放鞭炮的一家接一家,看新娘的人來人往。按規矩,人家放了鞭炮,新娘的轎子必須停下來,打開轎頂蓋讓人看。轎夫小心翼翼地打開轎頂蓋。其時的冰瑩,戴著珠光寶氣的大鳳冠,披著紅色的大綢巾,臉上不免留著淚痕。冰瑩此次出嫁,是3次逃婚失敗的結果,她內心痛苦,自然沒有什么好心情。看新娘的多為女人。開頭看的人還算規矩,看一看,稱贊幾句就走了。后面來看的人,掀開紅綢巾,正要伸手去摸新娘的臉頰,新娘吼叫起來:“干什么?不準動手,要看盡管用眼睛看。”新郎住在今漣源市三甲鄉肖家,是當地有名的大戶人家,伯父肖竹雯、肖竹林等是新化縣政界、學界名流,堂兄肖鑒秋旅法勤工儉學。花轎還沒進屋,冰瑩與村婦吵架的事已傳到肖家。肖家的下人議論開來:“你聽說沒有?”膽子小的人不敢妄加傳播,只輕輕“嗯”了一聲。膽子稍大的人伸出舌頭來說“嚇死人”。晚上鬧洞房的后生不敢多說無聊的話就早早地走了。冰瑩的母親一直擔心她的婚事,曾經拿著冰瑩的生庚找我祖父求簽問卜,感嘆著說:“看來鳳寶她們難得到白頭啊!”后來果然應了此話。
謝冰瑩在美國舊金山度過晚年,她曾下決心回國省親,著名文人回大陸,不能不引起臺灣當局的極大恐慌,臺灣國民黨特務組織——竹聯邦暗殺了冰瑩的鄰居臺灣作家江南,冰瑩不得已放棄回國探親的打算。冰瑩自1947年離開故土,就永遠沒有踏上回鄉的石板路。現在大家寫文章紀念她,目的是為了讓更多的人了解她,使人們對冰瑩有一個完整的、客觀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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