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板死后，來到閻王殿。很久不見一個人影。他抬頭四顧，只見一棟漆黑漆黑的房子，影影綽綽，看不清具體的模樣。他擦了擦眼睛，還是看不清，估計閻王殿是一棟誰也看不清的房子，就沒有再看了，只是大聲喊了幾句：“閻王爺，閻王爺!”

　　回聲鏗鏘，繚繞。他渾身顫抖，如狂風暴雨中的一棵小樹。

　　閻王殿深處傳來橐橐的腳步聲，一下一下，踩到了他的心上。

　　“是誰在大聲喧嘩?”

　　“閻王爺，是我。”

　　“‘我’是誰?竟然這樣大言不慚!”

　　“閻王爺，我姓劉，別人叫我劉老板，至于自己名什么，我也記不清了。”

　　此時，閻王爺已經站到了劉老板的面前。閻王爺身材高大，從頭到腳一樣勻稱，就像閻王殿的一根支柱，腳站在地上，頭頂著屋蓋。閻王爺跟閻王殿相似，漆黑漆黑的，影影綽綽，看不清具體的模樣。

　　“劉老板，有何貴干?”

　　“閻王爺，我想找您說個理。”

　　“說什么理?”

　　“世人都說我吃喝玩樂，享盡榮華富貴，其實不然，我活得很累。尤其是我的司機小李，他總是自憐命苦，羨慕我的富裕，覺得勞逸不均。”

　　“有所得，有所失，我是公平的!”

　　“不，我要和李司機換命。到世上再活一世。”

　　“好，那你耐心等待吧。”

　　多年以后，李司機死了，也來到了閻王殿。

　　“閻王爺，閻王爺!“

　　“是誰在大聲喧嘩?”

　　“閻王爺，是我。”

　　“‘我’是誰?竟然這樣大言不慚!”

　　“閻王爺，我姓李，別人叫我李司機，至于自己名什么，我也記不清了。”

　　“李司機，有何貴干?”

　　“閻王爺，不公平呀，不公平呀!”

　　“有什么不公平的?”

　　“我的老板老劉，他坐著舒適的豪華轎車，由我開著，到處考察和游玩，享盡榮華富貴，而我的日子總是緊巴巴的。”

　　“有所得，有所失，我是公平的!”

　　“不，我要和劉老板換命。到世上再活一世。”

　　“好，那你稍等一下。”

　　很快，劉老板出來了。劉老板和李司機面面相覷，兩人都很不自在。之后，劉老板抬起頭，以五指當梳子，不停地梳理著自己的頭發。李司機低下頭，左手撕扯著右手的指甲。

　　閻王爺望望劉老板，可憐兮兮的；又望望李司機，也可憐兮兮的。閻王爺跺了一腳，大地微微顫動，又嘆息一聲：“好吧，你們的命換一下，劉老板當司機，李司機當老板，你們到人世間去再活一世。”

　　多年以后，李司機變成了李老板，劉老板變成了劉司機。

　　一次，李老板坐著舒適的豪華轎車，由劉司機開著，做為期三日的環島考察。

　　李老板要開發那個荒島。島上布滿奇山異石，石縫里生長著小樹和雜草。他們沒有考慮小樹和雜草是怎么生活的。島上到處是懸泉瀑布，還有大量天然溫泉，熱氣騰騰，霧氣彌漫，朦朦朧朧。他想，開發以后，這里必是一個休閑娛樂的圣地。海風吹動李老板的衣服，猶如一面勝利的旗幟在飄揚。

　　劉司機無心觀察島上的一切，一下車就躺倒在草地上，呼呼大睡，不時喃喃自語。一些小鳥飛過去，把劉司機的頭發當作溫暖的小草，搭起了鳥巢。

　　每天晚上，李老板都要請年輕漂亮的小姐做按摩，可還是睡不著。李老板覺得雖然風頭出盡，但業務繁雜，勞心經營，苦不堪言。而劉司機覺得雖然整日開車趕路，體力實在支撐不住，有時還腰疼難忍，但開車之后就無牽無掛了。

　　考察之后，他們滿載而歸。為安全起見，他們決定原路返回。轎車在崎嶇的島上顛簸著，不時擱了底盤，有時還撞了車頭。李老板叫劉司機小心一點開車，自己則昏昏欲睡了。劉司機高度緊張，全神貫注開了很久。突然，他感到腰部疼痛，里面好像有蟲子在鉆一樣。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隨即車子方向偏了一下。不好，前面是一個手肘形的急彎!他來不及打方向盤，轎車就沖入了深谷。

　　轎車在空中翻著筋斗。幾聲巨響，車毀人亡。

　　他們同時來到了閻王殿。劉司機左手摩擦右手。李老板左腳摩擦右腳。

　　閻王爺看著他們，面色深沉，問：“感覺怎么樣?”

　　他們異口同聲回答：“不怎么樣。”

　　閻王爺看了看劉司機，說：“談談你的感受。”

　　劉司機說：“得到這個方面就會失去那個方面。”

　　閻王爺看了看李老板，說：“談談你的感受。”

　　李老板說：“得到那個方面，就會失去這個方面。”

　　閻王爺說：“對，有所失，有所得，得失互補，我是公平的啊。你們還要求換命嗎?”

　　他們異口同聲回答：“不要求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