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君的詩（三首）

 

作者  詠君

 

1、整理出差的行囊

                  

譬如我在出發前

常常有意無意地將行囊攤開

讓她赤裸裸地躺在床邊

把長袖 短袖 風衣 圍巾

統統折疊整齊 放在行李箱的夾層

打開拉鏈 就能摸到春夏秋冬

時不時地晾出妻子熨過的襯衫

抖抖外套上的灰塵

聞聞故鄉的味道

 

遠方的氣候變化無常

無論如何要在最外層擱一把折傘

養成一個防范的習慣

備在隨手可及的位置

就算面對突如其來的烏云

至少可以從容地 撐開兩個人的天地

相信總有人忙于趕路而忘記風雨

始終相信

并不是每一次遠行都會形單影孤

 

有些風景和畫面只能藏于腦海

時間久了就會退潮

需要準備一個傻瓜相機

一個容量可觀的記憶棒

很多場面看起來笨拙

比如在雪地里行走

在泥濘的山路上攀登

有時候聚焦和攝取

并不是光靠技巧

在一定程度上 真實的捕捉

來得尤為痛快而且自然

 

長時間的外出 要準備一些基本藥物

感冒清 腹瀉停 去痛片等等

西藥只能治標 中成藥有助于調理

服藥前 要先想清楚來龍去脈

不要像我 頭疼時捂著胸口難受

治愈心痛和孤寂往往依賴于

一瞬間的感動以及長久的免疫力

也可以選用一把輕質的牙刷

在乏味的日子里多刷幾次牙

保持清新的呼吸

 

長途飛行 要準備一個應急的眼罩

在想睡不能入睡的路上

在眼脹鼻酸的時刻

收起視野和面容

不露聲色地擋住外界的干擾

在左胸口袋 放一包柔軟的紙巾

必要時抽出來一兩張

擦拭干凈鼻腔的敏感

將傳播傷心的詞匯 蓋在嘴里

 

最好帶上幾張明信片

在漂洋過海的異域寫下一些文字

投入郵筒 在綠色通道里傳遞思念

讓親人和朋友收獲驚喜

最好還有一個雙肩背包

這樣就能隨時感受肩上的重量

甚至可以放手奔跑

可以在出門和回家的時候

顯得精神抖擻

并且氣宇軒昂

 

 

2、在夏天回想冬天

 

最近我總是身不由己地遙望天空

在無風無雨的夏日凝想

那碎片狀燃燒的浮云 從哪里來

要到哪里去

 

在聽得見蛙鳴的夏夜

想起了冬天里的一團篝火

癡癡地看著干柴支起 噼噼啪啪地綻放

篝火映紅了戀人的臉龐

當年那楚楚動人 替我搓手御寒的姑娘

如今已為人母

她以往纖細的雙手 烙上了歲月的刻痕

 

就像我正在注視手中的茶杯

隔著玻璃也能感受水的溫度

回想冬天 母親提來一桶煮過的生姜水

我懶洋洋地抬起雙腿

讓熱氣漫過膝蓋

腳掌心久久地黏在木桶的底部

那酸澀的氣香 從冬天飄到夏天

 

又何必再說那個冬天

在霧雪彌漫的早晨 窗外放著那片海

我目送著女兒走遠

她情不自愿地趕考而去的背影

如一滴生姜水濺落我的眼簾

瞬間 涌出膠質的惆悵和痛楚

像撲面而來的雪花

 

也就是上個冬天

我登上山頂回望 拉了一把結伴而行的女孩

她站定片刻 猛然給我一個擁抱

而我卻漠然地停在夏天的懵懂里

回想當初我的右手 只是輕輕地

拍了拍她的后背還是肩膀

 

其實在夏天回想冬天 是一種清涼

從冬天到夏天的距離 可以觸摸

仍然無法丈量

 

 

3、我和我的寵物泰迪

 

起碼我和她有一點相似

都屬感情動物

 

當初養她是因為常年出差

沒有守家的習慣

想給妻子和女兒留一個伴侶

哪怕是一件讓人思念的小玩意

 

年輕人有年輕人的伴侶

年輕人總想出去走走

妻子真正想要的是我

像泰迪一樣整天守在家里

開門就能收到擁抱和祝福

 

我每次離家外出

都像門邊看家的泰迪一樣無助

想想外面世界的美好

眼神如同趴在車窗旁邊的寵物

生怕錯過相遇以及重聚

 

所以我教育泰迪學會等候

學會咆哮和歡呼

學會拒絕嗟來之食

她最終也學會了文明和生計

會向親人示好

會向陌生人搖尾祈福

 

而我仍像往常一樣

為了生活奔來奔去

四處嗅嘗物質的氣息

我想變成一只玩累后吃飽的泰迪

學會一陣冷漠

安靜地蜷在沙發上養神

滿足地喘喘粗氣

 

也許有些事情我永遠都學不會

我不會像泰迪對著鏡子狂吠

莫名其妙地責問另一個自己

更不會為了尋找伙伴

在燈光下留戀和追逐自己的影子

 

今天又碰上飛機晚點

妻子和女兒已進入夢鄉

我剛進家門就看到泰迪跳起

她輕輕地哼了兩聲

我是誰的寵物

誰是我的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