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時間 : 2016-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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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湖南詩歌創作綜述
新世紀詩歌的發展趨勢似乎在預示著新一輪“詩歌熱”的到來。在經過長時期的邊緣化之后,詩歌時來運轉,這在當下民眾的閱讀取向中可以得到某種驗證。詩歌在悄悄地回流,盡管不能與大眾文化達成完全的妥協,但借助大眾文化的傳播效力,詩歌也在傳播渠道上有較大的改變。一個顯著的事實是,伴隨著新媒體的強勢擴張,新世紀詩壇呈現出此前未有的一些現象:詩歌數量呈爆炸性增長,遠遠超出民眾的閱讀極限;詩歌活動頻繁主辦,知名詩人穿梭于各種詩歌活動現場,這對詩歌的傳播有某種象征意義;詩歌刊物和詩歌選本大量涌現、評獎層出不窮、詩歌批評和詩歌研究機構急劇增多、詩歌翻譯與出版異常活躍,這些都對詩歌的傳播與經典化具有極大的推動作用;大量的流失詩人也在不斷歸來,這表明詩歌的象征資本仍然存在,雖然詩人頭上的光環今非昔比,但也可以煥發詩人某種特殊的價值歸屬感;詩歌的籌資渠道普遍民間化,在直接的物質享受之外,一些有文化眼光的人士和機構樂意為詩歌和詩人提供資助,應該說,這對新世紀詩歌的發展還是具有輸血與提振的意義。這些都表明,新世紀詩歌確實在不斷升溫,如果樂觀預期的話,中國新詩也有可能重現1980 年代的輝煌。這并不全然是一個幻想,如果早前幾年詩歌的發展趨向還顯得有些曖昧不明,并未完全擺脫“邊緣化”的困局,而從當前的文化現實來看,詩歌開始重新回到社會公眾的生活之中。
新世紀的詩歌升溫作為一個重要的文化現象已經無法回避,但對這一文化現象進行深層的探討似乎仍然處于缺位的狀態。其中地方性詩歌作為新世紀詩歌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也仍然需要我們投入更多的關注。在此一背景下來觀察湖南的詩歌現場,恰好可以作為一個個案觀察新世紀詩歌升溫的復雜文化癥結,同時可以發現湖南詩歌在新世紀中國詩壇的特殊位置。我有一個基本判斷,認為湖南詩歌在全國位居中游,這自然在短期內是難以改變的,但湖南詩歌的發展態勢值得預期。目前比較活躍的湖南詩人有后勁,有藝術探索的熱情和不甘落后的湘人氣魄。這是湖南詩歌的一個亮點。湖南詩歌已經擺脫停滯不前的局面,給外界的印象是生機一片,盡管缺乏在全國具有領軍位置的詩人,但卻具有整體勃發的氣勢。這差不多是中國詩壇的一個共識。
2015年的湖南詩壇是頗不平靜的,在全國很有一些響動,大致而言,作品在全國各大期刊遍地開花,有的還相當引人注目;詩歌活動層出不窮,形式豐富多樣;詩集出版極一時之盛,盡管良莠不齊,卻有集束手榴彈的效應,頗能顯示湖南詩人的整體實力;詩歌評論與研究盡管受限于評論家和研究者隊伍的規模過小,但在全國視野中似也不可忽視,有比較扎實的研究成果頻頻出現。這些都表明,2015年的湖南詩歌較之以往,既有外在景觀的豐富呈現,也有內在質量的提升,既呼應著千年湖湘文化的豐沛底蘊,又與新世紀以來的文化現實保持著鮮活的聯系,自有其開闊之處。可以說,2015年是湖南詩歌蓄勢待發的一年,其“勢”在于湖南詩人有底氣,有耐力,有藝術創新的熱忱,其“發”在于湖南詩人有不甘落人之后的雄心,不會錯過崛起的契機。在新世紀詩歌的總體文化語境中,湖南詩歌有其獨異的地方性特色,湖南詩人也具有箭在弦上的緊迫意識,這恰恰是湖南詩歌值得期待的地方。
2015年的湖南詩壇與一系列詩歌事件聯系在一起,首先要提到的是湖南省詩歌學會的成立。在譚仲池的倡導支持下,由羅鹿鳴發起籌備,湖南省詩歌學會于8月2日在長沙成立,可謂群英匯集,湖南詩壇的基本格局在此清晰可見。梁爾源獲任會長,羅鹿鳴、匡國泰、陳群洲、陳新文、馮明德、金迪、蔣三立、龍紅年、歐陽白、吳昕孺、楊林、遠人、楊亞杰、張戰等14人獲任副會長。羅鹿鳴兼任秘書長。譚仲池被聘任為名譽會長,譚談、張天明、劉清華、劉艦平被聘任為顧問,彭國梁、龔湘海、王軍杰、謝午恒被聘任為名譽副會長。起倫、鄒聯安、夢天嵐、黃明祥等33人獲任常務理事,王曉等88人獲任理事,目前已有會員304人。盡管湖南省詩歌學會是一個半官方機構,詩人的來源渠道有其復雜性,另一方面也可見湖南的詩人隊伍并不薄弱,基本上可以代表湖南詩人各個層次的構成情況。當然,湖南詩人中的一些高人隱士可能還有待發掘,對重要的詩人也有所遺漏,但就總體狀況而言,湖南省詩歌學會的成立還是具有某種結構性意義,大致可以呈現湖南詩歌創作的當前格局。換言之,從此一格局出發,基本上可以呈現目前湖南代表性詩人的創作情形。9月底,岳陽市詩歌學會成立,李岡被推舉為會長。此前,在5月份,常德市詩歌協會換帥,向未接替羅鹿鳴出任主席。環洞庭湖地區的詩歌經過有組織的推動,更趨活躍。特別是桃花源詩群的崛起,不僅是湖南的一個詩歌現象,也是中國詩歌迅速發展的一個縮影。他們以常德市詩歌協會為后盾,以《桃花源詩季》詩刊為陣地,提出了十分明確的桃花源詩群建設構想,像這種有組織、有陣地、有主旨、有目標、有整體力量和個體力量的緊密型詩群,在全國都是鳳毛麟角。該詩群現有成員上百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七八人,骨干人員胡丘陵、羅鹿鳴、龔道國、譚雅麗、鄧朝暉、劉雙紅、向未、楊亞杰、宋慶蓮、唐益紅、陳小玲、張惠芬、劉金國等在全國各大詩刊發表、在全國各地獲獎、在各種選本入選,頗具實力,聲譽鵲起。繼《人民文學》《詩刊》在多年前集中推出“桃花源詩群”作品之后,2015年本省刊物《芙蓉》第5期、《創作與評論》第12期都推出了該詩群的專欄,當地主流媒體多次整版介紹該詩群。
在湖南當代詩歌譜系中,四位重量級詩人昌耀、彭燕郊、鄭玲、張棗已相繼謝世,他們留給湖南詩人的精神財富是極其巨大的,仍在激勵著湖南詩人的創作。這四位詩人均在全國具有廣泛影響,盡管有的長期游離于湖南詩壇,但其精神之根植于湖湘文化之中,對后來者具有深遠的示范性意義。在這一譜系中,還有一位標桿性的人物,這就是長期旅居加拿大,目前回國定居的衡陽籍詩人洛夫。2015年5月23日,由中國詩歌學會和綿陽市主辦的首屆“李白詩歌獎”頒獎典禮在李白故里四川綿陽市舉行。洛夫以其2009年出版的《洛夫全集》最終摘取“李白詩歌獎”。獎金為50萬元,是目前中國獎金最高的詩歌獎。此次“李白詩歌獎”實質上定位于終身成就獎,在目前健在的中國詩人中,有“詩魔”之稱的洛夫獲得這一大獎,可謂實至名歸。此外,還有一些湖南詩人獲得各個層次的獎項,雖不能與洛夫的“李白詩歌獎”相提并論,卻也不妨在此略微提及。2015年,向未(向延兵)獲湖南省作家協會頒發的29屆湖南青年文學獎,玉珍的詩歌獲《人民文學》雜志社頒發的年度新銳獎和第五屆井秋峰短詩獎優異獎,鄧朝暉獲第五屆中國紅高梁詩歌獎,譚雅麗獲《詩歌月刊》第二屆“陽澄湖杯”全國詩歌大賽特等獎,詩人典裘沽酒于2015年7月獲中國后天詩歌獎,在校青年詩人文西以組詩《湘西紀》獲2015年度揚子江年度青年詩人獎,等等。說起來,獲獎大概也是湖南詩人抑制不住的焦慮,至今仍未有湖南詩人獲得魯迅文學獎,許多人對此耿耿于懷,實際上卻是狹隘心理的體現,獲獎固然是一種肯定,但也不可拘泥于以獲獎論英雄的慣性思維,應真正落實到在藝術層面上推動湖南詩歌創作的發展與提升。
在目前多元化的詩歌傳播格局中,在“正規刊物”上發表作品仍然是一條相當擁擠的渠道,有一定的“門檻”限制,因此,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對一個詩人實力的檢驗。2015年,湖南詩人在名刊大報上發表的作品呈現出集團式出擊的態勢,不僅數量較多,而且質量頗高,較之前幾年確實給人水漲船高的感覺。在目前公認的所謂“中國八大詩歌刊物”《詩刊》《星星》《詩選刊》《揚子江詩刊》《詩歌月刊》《詩林》《詩潮》《綠風》上,湖南詩人均有出手不凡的表現。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其中的兩大老牌名刊《詩刊》《星星》上,湖南詩人發表的作品即使放在全國的視野中,也是一個不小的亮點。此外,在《人民文學》《十月》《作家》等重要的綜合性文學期刊上,也常有湖南詩人的作品發表。從期刊發表的這種狀況來看,湖南詩人目前的寫作狀態非常活躍,各種風格、多種主題、不同題材的詩歌競相登場。實際上,這也是一個競技的狀態,有利于激活詩人的創造力,同時也是一個有效的交流現場,有利于詩人之間切磋技藝和相互鼓勵。當然,在“正規刊物”上發表的詩歌也可能受制于某種穩妥的選稿原則,會潛在地影響到詩人在藝術的先鋒性上有所克制,也會有非文學的因素介入,影響到選稿與用稿的公正性。對湖南詩人而言,作品大面積在各大名刊大報上發表,也面臨著藝術探索的深化和持續性問題,這可能也是一個需要注意的問題。
在2015年湖南詩人發表的作品中,可以發現幾大主題性意向,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其一,鄉愁與鄉土情思的動人抒寫。在全球化語境下,鄉愁是一種普遍的人類情感,也是文學藝術表達的一個重要主題。從目前中國詩壇的寫作取向來看,抒寫鄉愁與鄉土情思也是一個流行性主題,這一主題既牽動著詩人們的某種隱秘情感,也使詩人們面臨著無形的挑戰。畢竟,要寫好這一題材,要把握住這一主題,做到出新出彩,確實并不容易,需要詩人們把自己獨特的生命體驗灌注其中,并找到恰當的藝術形式。湖南詩人在處理這一主題時,往往與湖南特殊的地方性結合起來,這雖然并沒有超出常規的技術操作路線,但因為湖南自然山水與人文景觀的獨特性,加之湖湘文化的深度灌注,湖南詩人在處理這一題材與主題時,還是有其新異之處。這方面的作品數不勝數,其中較有特色的作品有:梁爾源發表在《人民文學》2015年11期的組詩《湘西掠影》和《詩刊》2015年10期的組詩《老宅子》,柴棚發表在《星星》詩刊2015年1期的組詩《大斗村》、李春龍發表在《芙蓉》2015年11期的組詩《我把世界分為村里與村外》、雄黃發表在《詩刊》2015年5期的《遷墳記》和《民族文學》2015年3期的《岑莊筆記》、曾野發表在《詩刊》2015年6期的《南方民謠》、郭輝發表在《星星•散文詩》2015年10期的散文詩組章《牛蹄橋》、謝亭亭期發表在《十月》2015年3期的詩歌《銅官窯》、龍紅年發表在《詩刊》2015年12期的《睡在陰歷》、田人發表在《十月》2015年6期的組詩《大灣村》、李群芳發表在《詩潮》2015年1期的短詩《一粒米飯來到我的唇邊》和《西北軍事文學》2015年3期的《花朵與灰燼》、曹利華發表在《詩刊》2015年7期的組詩《大地之衫》和《中國詩歌》2015年4期的《農具也要過年了》、李剛發表在《十月》2015年6期的《陪余光中先生游洞庭》、梁書正發表在《民族文學》2015年6期的組詩《我迷戀瓜》和《詩刊》2015年6期的組詩《炊煙的另一種用途》、向延波發表在《星星》2015年1期的《九月溪》、劉曉平發表在《人民文學》2015年12期的《星光》和《中國藝術報》2015年6月15日的詩歌《洞庭》四首、王良慶發表在《湖南文學》2015年2期的組詩《霧里村莊》、王家富發表在《詩刊》2015年10期的《民辦教師》等,都是帶有鄉土氣味和鄉愁情韻的作品,大都寫得清新自然,情感真摯,湘風楚韻流溢在這些詩中,自有其感人之處。在這些作品中,也有一些是抒寫自然與人文景觀的,但所表達得情感卻是對鄉土與故園的皈依,或是寄托一種漂泊的生命情境。此外,欽麗群發表在《詩刊》2015年5期的《從冬天返回》、潘桂林發表于《湖南文學》2015年6期的詩歌《櫻桃》、傅海清發表在《星星•散文詩》2015年5期的《走進鳳凰》和吳玉輝發表在《散文詩》2015年6期的《故鄉的畫》、鄧朝暉獲得2015瀟湘年度詩歌獎提名獎的組詩《五水圖》和談雅麗獲得“記住鄉愁”全國詩歌大賽二等獎的組詩《方圓百里》等等,也都屬于這一類作品。值得注意的是,我省部分詩人具有一種跳出本土、走出鄉情、走向大千世界的廣闊視野。如張戰發表在《詩選刊》2015年3期的組詩《西藏西藏》獲得好評。有“藏地歌手”之稱的羅鹿鳴,是內地少數以青藏高原為主要創作對象的詩人之一,僅2015年在《詩刊》《人民文學》《中國詩歌》《十月》《湖南文學》等20多家報刊發表以藏地詩歌為主的詩作近200首,其收獲之豐引人矚目。
其二,生命哲思的詩性抒發。在2015年湖南詩人的作品中,主題的開放性也是一個重要特點,實際上很難對湖南詩人的創作進行主題學意義上的分類,無論怎樣劃分,都難免漏一掛萬。另一方面,從湖南詩人的創作中,又可以找到某些主題上的蛛絲馬跡。比如,很多湖南詩人的創作都追求生命哲思的抒發,往往把自我的人生感悟和某種普遍的人生理念結合起來,把理性的奧義融匯在感性的直觀中,情理貫通,詩性與理性合一,也可以說是湖南詩歌的一個重要特征。馮明德發表在《詩刊 》2015年2 期的《路的哲學》、拾柴發表于《中國詩歌》2015年1期的組詩《歡樂谷》和《詩刊》2015年7期的《隱居年月》、夢天嵐發表在《詩潮》2015年3期的組詩《與自身有關的拼圖》、起倫發表在《創作與評論》2015年6期的組詩《孤單與專注》、黃曙輝發表在《詩刊》2015年5 期的《淺隱》和《星星•散文詩》2015年1期的組章《孤渡》、魯丹發表在《詩刊》2015年5 期的《鏡子》、吳投文發表在《星星•詩歌原創》2015年12期的《鮮花為什么帶著淚水》、唐益紅發表在《詩刊》2015年10期的《萬物同生》、陳小玲發表在《詩刊》2015年6期的《 春天的河流》、徐燕發表在《詩刊》2015年7期的組詩《隱居年月》、譚克修發表在《詩潮》2015年10期的組詩《萬國城》、朱立坤發表在《作品》2015年7期的《現場》、卜寸丹發表在《詩潮》2015年11期的《頌唱:萬物書》等,大致都可以歸入此類,都給人很大的遐思空間。這里要特別提到兩位女詩人青蓖和玉珍。青蓖近年來的創作呈現出井噴之勢,2015年被多個刊物重磅推出,她的《詩二十首》發表于《作家》2015年1期,并配發劉潔岷評論《爸爸懲罰核桃夾的方式》,《青蓖20首》入選有“中國首部全景式70后詩歌大型代際選本”之稱的《70后詩全編》,另外在《詩刊》、《詩選刊》上有作品發表。按照劉潔岷的說法,“在我閱讀青蓖詩歌的靈視里,感覺到她的詩里藏匿著那么一個小精靈:咕嚕嚕的大眼睛徹底地有點貪婪地觀察這表象的世界,以一雙雷達般的耳朵諦聽形態各異生命的細微脈動,以游絲般的呼吸嗅探著陽光輻射下陰影的神秘,她對于我們人類的庸常、苦難、丑陋與快活都一概報以好奇與驚訝,而一旦有突如其來的動靜,這臉色正常的小精靈又會睫毛抖顫地閉目祈禱、思索,帶點殘留的惡作劇、調侃神情。”這確實是青蓖詩歌的重要特點,她的詩歌既有女性細膩的情感世界,又有從自身的生命感悟中延伸出來的哲理內涵。玉珍是近年出現的還非常年輕的一位女詩人,她的詩歌常帶給讀者某種驚喜之感。2015年,玉珍在《天涯》《詩刊》《詩歌月刊》《西部》《星星》《詩歌月刊》《山東文學》《湖南文學》上均有組詩或系列作品發表。她的詩歌含有某種直接鍥入生命內部的精神鈣質,“毫無顧忌地用詩歌表達對世界的看法、對人生的思考、對精神世界不懈的追索,她的沉著老辣遠遠超出她的年紀,她表現出來的詩歌天才讓人對她充滿期待。”確實,玉珍的文本飽滿堅實,有一種同齡人中少見的從生活表象透視存在本質的直覺。此外,空格鍵是近年來湖南詩人中引人注目的一位,2015年他在《詩刊》發表組詩九首《雪,因此深達三尺》和《清醒的池塘》,在《詩歌月刊》《安徽文學》等刊物發表組詩。他的詩歌有一種敏銳的生命直覺,往往把生命的沉痛之感賦予在語言和意象的綿延和發散性上,同時“有著古典的審美情趣,簡約,空靈,含蓄,欲說還休”。以上所提及的幾位,在2015年活躍的湖南詩人中,是較有創作特色的詩人,當然也不僅僅限于這幾位。可以說,湖南詩人的創作視域相當寬闊,他們的這一類詩歌往往在特定的生命情境中呈現出某種普遍的人類情感或人生困境,渴望美好的人性,呼喚美好的未來,這也是他們的詩歌感人的一個重要原因。不過,就主題表達的厚重性來說,湖南詩人可能還有某些迷失,真切的生命感悟尚未與藝術探索的先鋒性達到圓融一體的深度結合,對于藝術難度的攻克仍然是一個需要強化的命題。
其三,親情友情愛情的詩性裸露與呈現。在湖南詩人創作主題的豐富性中,一部分詩人著意于用詩的形式抒發親情、友情、愛情的美好,這也是2015年度湖南詩歌的一個亮點。在城鎮化急劇加速、社會流動空前變化的時代,人的情感歸屬往往面臨著某種深刻的危機。人們常常處于茫然不知所往的狀態,情感空位與出位變得非常嚴峻,這實質上是現代性焦慮的一種體現。正是在此一背景下,詩歌作為化解生存壓力和尋求情感皈依的一種方式,就會顯示出某種特別的價值歸屬感。湖南詩人在此一方面似乎富有某種天然的敏銳,他們抒寫時代急劇變化中人們的心靈世界,感應著人們對愛與美的渴求。在2015年湖南詩人的創作中,此一主題的表達與抒寫有不少別開生面之作,其中有一些比較有代表性的作品需在此提及,陳頡發表在《星星•詩歌原創》2015年5期的《父親》和12期的《早起的母親》、賀予飛發表在《詩刊》2015年7期的《泅渡》、袁劍虹發表在《詩刊》10期的《面對》、梁書正入選《2015中國年度詩歌》的《與母親》等,對親情的歌詠真切自然。賈茹刊發于《中國詩歌》2015年2卷的組詩《自由生長的女子》、玉珍發表在《詩刊》2015年6期的《我沒有一個永遠的懷抱》和《西部》2015年8期的《我愛過一雙眼睛》、龍紅年獲得《揚子江詩刊》全國愛情詩歌大賽二等獎的《多么安靜》、葉菊如發表在《星星》2015年2期的組詩《在低處幸福》、劉曉平發表在《創作與評論》2015年9期的組詩《愛意無邊》、鄒聯安發表在《詩林》2015年7期的《愛我吧,親愛的》、馬遲遲發表在《湖南文學》2015年9期的《無題》、康雪發表在《湖南文學》2015年7期的《寄一封長信給你吧》、石世紅發表在《西北軍事文學》的詩歌《林子》等,都徜徉于愛情世界的美好與渴望之中。在湖南的女詩人中,談雅麗和鄧朝暉仍然處于雙峰并立的態勢,兩人都是“桃花源詩群”的骨干成員,在2015年均有大量作品發表。談雅麗的詩歌《斑斕之虎》《藍得令人心碎的夜晚》《寄生樹》《魚水謠》《對一只母豹抒情》等入選《2016年天天詩歷》《新詩三百首》《2013-2014年新詩年鑒》《2014年中國年度詩歌》《2014年中國詩歌精選》《2014年中國詩歌排行榜》等多個選本。2015年鄧朝暉的詩歌在《詩刊》《星星》《芙蓉》《元寫作》等刊物發表,并被《新華文摘》轉載,詩歌收入多種選本。兩位女詩人的詩歌都鐘情于對土地與愛情的抒懷,表現生命的靈性和光彩,情感真摯,語言優美,在詩歌的形式層面各有自己用心的追求。
在上述三大詩歌主題之外,2015年湖南詩歌的精彩紛呈還表現在一部分詩人相對獨立的寫作上。這是構成2015年湖南詩歌靜水流深的一部分,表面上看起來波瀾不驚,實際上卻是湖南詩歌中富有特色的一脈。比如馬笑泉,近年來他的主要精力集中在小說創作上,多有成果問世,引人關注,相對來說,他的詩歌創作就顯得“低調”得多。馬笑泉在《湖南文學》2015年5期發表的組詩《赧水,或者辰河》以回望的視角對故鄉的山水、風物、人情進行描摹和歌詠,風格清新優美,情感濃烈而節奏舒緩,富有感染力。他在《綠洲》2015年5期發表的《失眠》《散步于夕陽下的田野》,則帶有內傾化寫作的特色,顯得含蓄深沉。他還有三首詩《我們》《豹子》《烏鴉》被《中國詩人詩典》收錄,表現出批判現實主義的傾向,簡潔鋒利,意象獨特。馬笑泉的詩歌在展示其個人風格的多樣化方面著力甚多,像他的小說一樣,其詩歌也“擁有奇特的形態、復雜的內涵和多維化的美學特征”。與馬笑泉的創作情形相似,吳昕孺2015年的創作是小說、散文、詩歌并舉,都有重量級成果問世,在湖南文壇引人注目。他在《綠風》2015年6期發表的組詩《日常物事的詩意》,從黃皮信封、棗、種子等日常物事引發對人生的深沉思索,聯想自然,在事物的細微之處發現生活的詩意。他的詩往往帶有回憶與挽留的性質,“與其說是對這個在物質和速度中狂歡的時代的逃離,不如說是凝望和回憶,是一種更為安靜的對抗,是對一個本真和純粹的世界的呼喚和挽留。”解(楊戈平)偏居湘南一隅,一直堅持寫作,作品入選多種詩歌年選,也是一位非常活躍的詩人。解的詩意象簡潔、閃爍著抽象的思辨氣質,耐人回味。他在《西北軍事文學》2015年5期上發表的組詩《盛年的影子》頗有特色。詩人韋白近年來以主要精力從事外國詩歌翻譯,譯有《狄蘭·托馬斯詩選》、《野蠻之書》、《坐在雨的外面———二十世紀外國詩人十二家詩抄》、《費爾南多·佩索阿詩選》、《揚尼斯·里索斯詩選》等。他發表在《中國詩歌》2015年10期上的《空紙袋》和《醒來》仍保持著一貫的冷靜和客觀的姿態,在不動聲色中介入生活的內部真實,既呈現出生活本身的荒誕,又有熱切擁抱生活的一面。他的詩比較講究語言的分寸,往往把聲音控制在沉郁的低音區,節奏舒緩,有一種審謹的對于情緒的控制。此外,要提到的是程一身,他是一位安靜的寫作者,2015年在翻譯、評論、創作三方面均有創獲,他翻譯的德里克·沃爾科特詩集《白鷺》,由廣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后,好評如潮。他的詩《在昌耀墓前》也頗有特色,被多種選本收錄。湖南的這一類詩人往往在寫作上顯得相當低調,追求寫作本身所帶來的那種內斂的快樂,不太容易被外界的熱鬧所誘惑,這使他們的寫作往往呈現出嚴謹而注重創造性的一面。
2015年湖南詩人的詩集出版可稱得上碩果累累。盡管受限于目前的出版狀況,詩歌出版遠不如小說出版那樣受到重視,絕大多數為自費出版,從中仍可見出湖南詩人強勁的創作態勢。根據收集到的不完整資料,2015年湖南詩人出版的詩集有遠人的《你交給我一個遠方》、梁爾源的《浣洗月亮》、羅鹿鳴的《圍繞青海湖》、黃明祥的《中田村》、金迪的《東方謠》、劉艾居的《紙上的燈光》、海葉的《牧蝶者》、周愛民的《時間的弧度》、劉紹踺的《歌唱的石頭》,周明的《西界》、李智明的《空城》、劉金國的《著手成春》、周立生的《你是等我的》、廖泳翔的《葵花》、楊羅先的《楊羅先微詩選》、《楊羅先短詩選》、《楊羅先散文詩選》、鄧建華的《蓄謀已久的幸福》,等等。羅鹿鳴的詩集《圍繞青海湖》是一部具有鮮明地域特色的詩集,2015年8月在第五屆青海湖國際詩歌節上首發,這對詩人自己大概具有某種紀念意義。羅鹿鳴曾在青海工作和生活十余年,對青海有著極深的感情,尤其對青海湖夢魂縈繞。著名詩人周瑟瑟在《圍繞青海湖》的序言中說,“羅鹿鳴更多關注個體在異域的感受,并以湖湘詩人的情懷把異域經驗轉化為自我的態度。”詩集圍繞青海湖進行多視角多側面的觀察,青海湖水仍然回蕩在詩人的心中,他感應著大自然內部的聲音,在回憶中重新獲取青海湖的詩性恩澤,在“以湖為鏡的異域經驗寫作”中理解人文精神在這個時代的基本處境。黃明祥在2015年10月的“愛在邊城·中國新詩百年論壇”暨“第一屆中國青年詩會”上,和晴朗李寒、陸輝艷一起被授予“第一屆中國青年詩人獎”,他的詩集《中田村》在由《詩刊》社、魯迅文學院、北師大中國當代新詩研究中心等聯合主辦的“2015年中國桃花潭國際詩歌藝術節”上獲得“中國優秀詩集獎”。黃明祥的詩歌創作起步較晚,但具有很難得的爆發力,在最近兩三年一直保持良好的創作狀態。他的詩干凈、樸素,重意象,畫面感較強,滲透著某種禪性的智慧。他賦予中田村以一種樸實的愛與癡情,詩的形式靠近絕句式的精簡,往往是寥寥幾句,卻包含著引人深思的空白。大概由于他擅長藝術攝影的緣故,他的詩也呈現出“瞬間直接性”的特征,在審美效果上給人出其不意之感。這里要特別提到著名詩人遠人的詩集《你交給我一個遠方》,這是他寫詩近三十年以來第一次結集出版的詩集,是其代表性作品的集中展示。遠人的詩具有內省與沉思的性質,詩中的自我往往沉浸在回憶中,但回憶的語調卻是從容而清晰的,歷史具有現實的清晰度,似乎又是對未來的某種預言。另一方面,遠人的詩著意于開闊而精微的藝術嘗試,顯示出高超的技藝。在目前活躍的湖南詩人中,遠人可能是最執著于進行組詩和長詩創作的詩人,組詩和長詩在他的詩集《你交給我一個遠方》中所占的份額極大,這也是其創作的一個特色。2015年,湖南詩人出版的詩集遠不止此,但數量并不能說明什么實質性的問題,有的詩集可能僅僅對作者自己具有某種個人意義,不能經受藝術上的挑剔,關鍵還是要落實到詩的藝術這一本體上來,真正理解詩歌的本體性特征。
2015年的湖南詩歌評論與研究也頗有一些亮點。一個區域的創作與評論如果呈現出嚴重的不對稱狀態,毫無疑問也會制約創作的發展,這可能正是目前湖南詩歌的一個癥結。從目前國內的整體狀況來看,堅守詩歌評論與研究的人員主要還是高校學者,湖南也不例外,但相對而言,力量還是顯得比較薄弱。不過,值得預期的是新的后備力量正在成長之中,一些年輕學者和在讀博士生正在加入到詩歌評論與研究中來。2015年,程一身的詩歌評論在《詩刊》《詩建設》《詩探索》《星星·詩刊理論》等專業期刊發表,主要跟蹤當下詩歌現場,具有敏銳的問題意識。劉長華的《雕塑藝術與中國新詩的現代化》在《文學評論》發表,別出心裁地在西方雕塑藝術與中國新詩之間尋找內在聯系,舉例論證充分,深入分析中國新詩在現代化過程中汲鑒西方雕塑藝術的相關表現。這是對中國新詩現代化進程的另一種詮釋,也對中國新詩返歸自身傳統具有啟發意義。吳投文應武漢《芳草》雜志之邀,主持該刊“50后”重要作家、詩人訪談欄目,已陸續發表《張曙光:詩是少數優秀人的事情——五〇后作家訪談錄之十四》《于堅:詩要向這個世界敞開——五〇后作家訪談錄之十五》《楊克:守護一個詩人的語言良知——五〇后作家訪談錄之十八》等詩人訪談,可以為研究這些五〇后重要詩人提供一些比較可信的材料。楊經建的《西南聯大作家群與存在主義》一文,比較全面地探討馮至、卞之琳、穆旦、鄭敏、杜運燮等西南聯大詩人與存在主義的關系,認為這一詩人群體深受西方自由主義思潮的熏陶,又由于無法徹底拋棄儒家知識分子的家國情懷,由此導致兩種思想在他們創作中的奇妙融合,這也正是他們抒發情懷的底蘊。文章在微觀考察該群體的主要詩人與西方存在主義經典作家的對位關系方面尤顯功力,新見跌出。彭燕郊先生是湖南當代詩歌的旗幟性人物,他在2008年逝世后,學界對其詩歌的研究不斷取得新的進展。在湖南,龔旭東、劉長華、易彬的彭燕郊研究均頗有特色。易彬今年發表在《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上的《晚年彭燕郊的文化身份與文化抉擇——以書信為中心的討論》一文,通過爬梳詳實的史料,系統解讀彭燕郊晚年的文化活動及其文化選擇,展示彭燕郊對當代文藝發展具有自覺意識的推動。此外,湖南的詩歌評論與研究還有一些零星的成果,大都側重個案分析,具有理論系統性的成果并不多見。因為學術評價機制的偏見,對湖南本土文學研究的成果不受重視,在學術考核中幾近如無,這也是制約批評家和研究者對湖南詩歌進行系統研究的一個重要原因。
綜而觀之,2015年的湖南詩歌和新世紀以來詩歌的普遍升溫聯系在一起,較之往年,明顯給人一種撲面而來的熱度。盡管對這種熱度的實質性意義還有待進一步的觀察,不過,這在某種程度上也意味著詩歌邊緣化的緩解。詩歌重新回到讀者的閱讀視野中,重新建立與生活隱秘的聯系,總歸是一件可喜的事情。應該說,在新世紀詩歌升溫的這一普遍情勢下,湖南詩人爭取有所作為的心態是很明顯的。在2015年的湖南詩壇,詩歌活動層出不窮,也正是對新世紀詩歌升溫的呼應。6月26日,《詩刊》社、常德市文聯與湖南省詩歌學會籌備領導小組,舉辦了“中國.常德詩會”詩歌采風活動;7月3日,中國作家協會詩歌委員會、《揚子江》詩刊社、婁底市委宣傳部主辦,婁底市作家協會承辦的“中國新詩百年論壇——走進婁底”活動在婁底舉行,國內著名詩人、評論家近三十人參加。10月17日,《十月》雜志和中共岳陽市委宣傳部、岳陽市旅游外事僑務辦、岳陽樓景區管委會攜手舉辦“詩意江湖——十月•岳陽樓國際詩會”,海內外三十余位著名詩人參加。10月24日,第四屆《人民文學》“新浪潮”詩會在張家界舉行,此次詩會由湖南省詩歌學會、《人民文學》雜志社、張家界市人民政府共同主辦,一共有來自北京、四川、甘肅、江蘇等省份及湖南本土的四十余位詩人參加。10月28日,“愛在邊城·中國新詩百年論壇”暨“第一屆中國青年詩會”在湘西舉辦,此次活動由中國作家協會詩歌創作委員會、江蘇省作家協會、《青年文學》雜志社、《揚子江詩刊》雜志社聯合主辦,湖南省詩歌學會、湘西自治州文聯、鳳凰縣人民政府協辦,國內六十余位著名詩人、評論家參加。此外,譚克修創辦“明天”詩人微信圈,以專題形式探討當下詩歌創作,現場討論氣氛熱烈,鳳凰網等媒體跟蹤報道。湖南日報社與湖南省詩歌學會聯合出品的微信公眾平臺“10點讀詩”亦廣受關注。湖南省詩歌學會與《詩品》詩刊監制、青年詩人馬遲遲拍攝制作的“詩電影”也頗引人關注。自然,詩歌活動并非詩歌創作的本質體現,但似乎也可以說明文化環境和創作氣氛的重要性,尤其對詩歌傳播來說,也是一條不可忽略的渠道,對于確立湖南詩歌的整體形象還是具有推動意義。可喜的是,從湖南詩人目前的創作態勢來看,可以預期有更為開闊的發展空間。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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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建安:《回族作家馬笑泉小說論》,《民族文學研究》2014年第2期。
莊莊:《重構或修補:一個心靈的時間裝置———讀吳昕孺長詩〈原野〉》,《綠風》201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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