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書（組詩）

流泉

 

瓷

 

養在瓷洗里

道路被埋沒，美學主義的月光曲

與楚辭相背

橘燈，告別了青柚

琴瑟，告別了美酒

 

他們呀——

心懷舊經卷，漸行漸遠，漸行漸遠

……誤入蠻荒地

贊美的詩篇，從此找不見

風中吟唱之人

中年書

 

恍若一抬手

就能夠到每個用舊了的夜晚

愧疚來自遺忘

 

一張紙上，有回不來的

燈盞……

那些軀體上粉塵的凋落，那些

生了銹的鐵塊

 

我會讓腳步

止于一個人無法指認的悲傷，讓整個世界

只留一道小小的縫隙

 

如果相遇

請不要再去提及

——風，以及正在漸漸老去的家鄉

 

表達

 

燈在沉默

一個夢隱藏一萬座森林

暮色中穿行

我接納了所有的小停頓，并與一萬頭豹子

出沒叢林

……與遠方形成了對視之夾角

一種靜穆宣告抵達

一種光，折射出另一種

金黃

 

遺物

 

身體用舊了

再也找不到刺繡中的原始版圖

 

生活總是無辜

何況那些不被歲月所縱容的寸寸光陰

 

這人間的悲歡一點一點淪落

但我仍然時不時想起——襁褓，和從弄堂里穿過的風

 

走西街

 

向松開古董店

周氏兄弟開打鐵鋪

 

向松是多年鄰居

他對我說起古董時，總會透露一點小秘密

 

周師傅倆不太熟悉

但每每我去看打鐵的時候，他們下錘的動作似乎都特別賣力

 

在古董店，有時我是古董

在打鐵鋪，有時我是被反復鍛打的鐵

 

古董上的泥巴

仿佛來自于鐵砧上漸漸爬上脊梁的那一團火焰

 

洗禮

 

一條河

不足以滌蕩，就用上

一整個大海

在無數飛濺的浪花中湮沒，去靠近

內心的風暴

 

清貧履歷太過狹隘

不可能在沙漠的干涸地帶把理想用光

承接了父母旨意

取名流泉，而現實恰恰——

泥沙俱下，容不得半點

細水長流

 

我得恣肆

即便最粗糲的鞭笞

即便葬身海底

也要為一次生與死的洗禮，頂禮膜拜

像一塊礁石的沉默，不辜負

海的澎湃

  

大風起兮

 

大地醞釀暴動

十二月的鳥獸，驚心一道彩虹

某種征兆

好的，或不好的，皆在接下來的

風聲鶴唳中

作為一個詩性的投機者

我期待之突變

當翻江倒海，萬樹為林濤讓路

我有顛覆的疼痛

迎迓你

無法理解的錯過，已成為頭頂的

峭壁，風起自谷底

向上的路，永遠充斥包容

不被扼殺時，鳥獸們就有施展金戈鐵馬的

技藝，而我

就會順應大勢，于一場風

再度抬頭

我所理解之塵世，大抵與魔術相同

懸念，只為前程

包袱留給風

 

作者簡介：流泉，原名婁衛高，漢族，浙江龍泉人，祖籍湖南婁底，現居麗水。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麗水學院客座教授。曾先后在《詩刊》《星星》《北京文學》《揚子江詩刊》《中國詩歌》等國內外報刊雜志發表各類文學作品，多次入選各種年度選本，獲首屆大觀文學獎等，著有詩集《在塵埃中靠近》《風把時光吹得遼闊》《白鐵皮》《佛燈》（與人合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