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一生

 

我不止一次拜訪過這條河流

有時候和她

 

有時候和他

他和她都改變過面孔

 

河流沒有改變

它是我的參照物 

 

水面照例被月光揉碎

臨走時我又回頭看了一眼

 

蘆花

 

蘆花并列如戰士

它們舉起的矛，柔軟

如內心。我們不承認這些柔軟

有多久了？從尖銳的

鋸齒狀的長葉里舉起來的矛——

我們艱難托舉的，在一片白茫茫里

失陷的心，真的能得到

露水加持的冠冕和親吻么？而你看到的

另一部分，它們折斷了脖子

隨時可能

被路過的田鼠啃嚙，凌辱

一只獾在它們身上

再加上重重一腳

你還能舉起什么

來保護這些柔軟的事物

更大的危險就在眼前

在蜿蜒曲折的

不知名的路徑后邊

 

哀傷帖

 

天邊低低升起淡黃的月亮。這哀傷的

女人，站在林梢

人群與鳥兒次第從她身邊走過

她俯視囚籠

她等著太陽“啪”地一聲

掉進蒼茫的水里。現在，她站在枯枝搭建的鳥巢之上

暮色一點一點地吞噬了它

暮色降下來。寒氣把人群與鳥兒都驅趕回了家

她慢慢踱進落光葉子的樹林里

 

一生有好多個春天

 

一次春天就是一次破碎

但風暴能帶來更多

清晨，我從陽光

美麗的裂隙中走出來

看到各歸其位的

矮麥冬的蒼綠葉子，薔薇的粉紅花瓣

吹口哨走過籬笆的少年

他隱沒在另一片薔薇花叢

花香稠密，仿佛

還有另一些秘密藏在人間

 

收獲

 

九月，暴烈的植物

安靜下來

噢，大黃蜂安靜下來

樹上懸垂著

乳房般飽漲的漿果

每個果子

都灌滿乳汁和甜酒

女人一只手挽著

陶罐，另一只手挽著

熟透的田野

從河邊走來

你看不到一絲陰影

 

雪原

 

舉目見：大片白

晃動的曲線

你想起百合

纖長的莖。頂端是

收緊的花朵

原上，數點梅花

認得是朱砂痣

 

烹茶，煮酒

風流事！大片的白

至今，無人采摘

無人見

她體內綻開的煙花

 

眾妙

 

花里有宇宙

梅林里，藏著萬千星輝

雪徑通幽

視線要拐十三道彎

 

能尋到謎底：

道路，通往妙曼

嫻靜的女人，身體開滿梅花

她瞅了瞅天色

轉身關緊房門，在內心

升起彤紅的炭火

 

日出 印象

 

是時候了，夢將被喚醒

她就要

撕開云朵走出來

從夜的囚籠里邊走出來

萬物見證喜悅

 

蘇海倫把喜悅灑遍水面

光在動，影在動

河水在動

漁船在動

大片橙紅在動

她在飛速彈著奏鳴曲

 

睡蓮

 

不同時辰，光和影

區分為大朵和小朵

花和葉子的

傾斜角度，誤差一微米

它們的心情有

明和暗。

陰天，是藍紫色的

太陽下，呈粉色

無限地

貼近神喻

 

干草垛

 

我們同時陷入沉默

背對背，站著

陽光讓影子的方向

保持一致

“窸窣”——

你動了動嘴唇，仿佛還想說點什么

算了吧。別留戀

芒刺里包裹的小小喜悅

你知道火焰是怎么熄滅的

大風吹走了秋天

我們各懷心思，緘口不言

像是兩堆灰燼

     湘小妃，詩人。本名謝曉暉，湖南省詩歌學會會員、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詩歌散見于各類詩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