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

 

之一

 

嬰兒的啼哭刷新了樓道

一架紙飛機停在中心花園的假山上

城市的半空，轟鳴時大時小

行道樹中起伏著蟬的叫聲

穿過十字路口，途經醫院的大門

人群嘈雜，像未修剪的灌木叢

翻過一個嶺后

從右手的巷子進入

若干年前，開闊與荒蕪共存

山腰的竹林有一條小徑

拐角的一輛推車上堆滿了蓮蓬

中年婦女面含微笑，戴一頂草帽

她不一定知道腳下的荷塘

不遠外，我曾在其中

日夜加班的寫字樓

外墻上白色的瓷磚已經成片掉落

露出內部的水泥

我在那里蓄過胡子，刮了又蓄

許多念頭一茬一茬不見了

磨刀的老頭在一面斜坡下吆喝

混雜在汽笛里

夕陽照著對面的商鋪

我從影子里，去附近的橋下

尋找一位棋友，很久不見

東西兩側的花壇邊留有敗績

那里的一棵樹

孤獨不落葉，旁枝像一張長弓

夜宵攤有時只有一個男子

與我年齡相仿，在忙碌，沒一個客人

也是外地人，理想是回故鄉

在臨河的宅基地上修建一幢新房子

他說，落成那天

他要大宴賓客，然后

看醉鬼在院子里搖晃轉悠

流水不急

我不禁笑了起來

 

之二

 

臨近黃昏，去老家西面的峽谷

草下有一條石板路，那是兩條路

一條路在另一條路上滑動

一側的土坎如一堵墻壁

我仿佛途經一座廢棄的大院子

現在，灌木彎下來，造出一條隧道

蹲下去才能看見那頭的亮光

我到了溪的對面，回頭看閃過的影子

隱約一件藍色長衫

放羊的遠房親戚也在望我

近了，他說，老了，眼睛不好使

以為又來了捕蛇的人

我天生怕蛇

山攏過來，像兩個巨人摁住一座小橋

要擰干石頭，蟲鳴如水，不時涌出

鳥兒從一棵樹飛上另一棵

那里的陡峭，仿佛包圍圈即將鎖緊

到一片水田前，林中的梯子即將露出

從撂荒多年的景象中一步步上去

高處是臺地，接著一個矮坡

土地廟依然在，那棵大樹已經成精

它有掏空的腹部，擺有祭品

兩三個蘋果或一捧花生。風在隱隱呼嘯

我知道，翻過一個土嶺就到了

兩個舅舅總站在高處，目送兩個影子

四個或五個。母親抽泣著，上去

又將淚一路抹下。這天，是中元節

前方被淹沒，月亮已經掛在后方

我不敢深入

夕陽如一支手電筒，從山頂照下來

紅巖坑里有梯級的水庫，狹長

從沒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