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續是指對優秀傳統的繼承，突破是在現有狀態格局中原有元素的深化和新元素的加入。

　　作家可以高水平的重復。這一點，實際上很多藝術家也難做到，如電影界第五代大導演們。從作家作品的序列上看，后未必勝前，但后者需要有別于前。求新求變求突破，即創新，是藝術的本質要求。在此，結合湖南兒童文學作家作品，就延續與突破問題，談四點個人的閱讀期待。

　　一、文體上的延續

　　湖南兒童文學的文體齊備，水平都位于國內前列。童話如第五代兒童文學領軍人物湯素蘭老師，以及皮朝暉、謝樂軍、宋慶蓮、周靜、龍向枚、方先義，以及老作家胡木仁、鄔朝祝、卓列兵、李少白等。兒童小說(現實兒童小說，幻想兒童小說列入童話)如湯素蘭、鄧湘子、唐櫻、宋慶蓮、陶永燦、曹阿娣，以及老作家謝璞、卓列兵。動物小說如牧鈴、毛云爾。兒童散文如謝璞、湯素蘭、鄧湘子、謝宗玉。兒歌兒詩如李少白、譚哲、卿前鵬。兒童科學文藝如羅丹、卓列兵、牧鈴、湯素蘭(《時間之箭》)、鄧湘子(《復活的月球飛船》)。寓言如羅丹、卓列兵、吳禮鑫，寓言研究數陳蒲清為國內成績最高。圖畫書如湯素蘭、蔡皋。

　　以上，完整的名單還將加長，未來還會繼續添加。

　　從文體的延續方面，卻存在后繼無人或乏人的現象。科學童話在老作家羅丹、卓列兵之后，還沒有鮮明的延續者。寓言在老作家羅丹、卓列兵之后，僅有吳禮鑫，羅丹大力發揚的童話寓言詩湖南省內還無人延續。童謠在老作家李少白之后，有譚哲。朗誦詩只有李少白以前寫過。動物小說只有牧鈴、毛云爾。兒童戲劇(劇本)只有皮朝暉，實踐者有方先義。

　　其中，具體的亞文體，如兒童歷史小說、兒童武俠小說、兒童報告文學等，缺乏寫作。

　　文體延續，需要作家文體兼備/兼擅，更需要扶植培養，期待我們率先在全國形成充滿生機的整齊的湖南第六代/新生代兒童文學作家隊伍。

　　二、敘事上的突破

　　常規的講好故事已經是很高的要求了。故事如何講，如何吸引人，如何與其他敘事文藝比較，是我在閱讀諸位作品時候經常想到的問題。我先說一個切入點，就是我所熟悉的電影電視劇和動畫。

　　媒介融合下的敘事要求突破。影視及動畫都有個改編兒童文學的傳統和需要，影視及動畫敘事在嚴格/嚴酷的工業化生產中，已基本形成需要的敘事模式。——不可回避模式，敘事皆有模式。——我們的童話及兒童小說等作品，還難以直接影像化。有人把作家為了生存寫電視劇劇本，視為“碼頭扛大包”。(全國人大代表、文匯報社特聘首席編輯潘向黎，2018年3月8日)這是輕視影視藝術、不能與時俱進的表現——電視劇劇本也要有人寫。國外的奇幻大作《魔戒》《納尼亞傳奇》《哈利·波特》等，大多都有電影版。影視及動畫的生動、形象及曲折、想象力等優勢，足以令文學駐足、注視、贊賞。——從產業鏈上說，文學作品實際上是龍頭，漫畫、影視、動畫等是龍身，形象授權等衍生產品是龍尾。我們的兒童文學創作，在影視及動漫化方面，可以發揮龍頭的應有作用。張天翼《寶葫蘆的秘密》(1956)的電影化已經做了好的啟發，有1963年的同名黑白電影(楊小仲導演，67分鐘)，以及2007年迪斯尼拍攝的同名3D+真人合成兒童電影(合拍片)。當然，不能要求作家都提供現成的劇本作品，還需要影視動畫編劇的再次創作。但對作家來說，無疑需要具備跨媒介融合的視野，以豐富敘事，并獲得更大的傳播空間。

　　除了與新的藝術形式參照、結合之外，還有必要與中國傳統敘事參照、結合。敘事上的突破，我想舉一個例子，是大家沒有談到的。就是謝璞老師的兒童小說集《憶怪集》。

　　傳統敘事的繼承和發揚。《憶怪集》突出的特色是對中國傳統敘事的繼承和發揚，如六朝志怪代表的志怪美學、開頭結尾的傳統風格、唐傳奇的詩筆史才議論，以及三言二拍代表的詩歌/歌謠的運用等，同時延續魯迅、沈從文等地域文學傳統，在當代兒童小說領域，作了重要的嘗試。如果不了解中國傳統敘事，就難以領會《憶怪集》的敘事之妙，以至于視議論等為多余。卓列兵兒童小說集《小城舊事》與《憶怪集》近似，以地域為中心，塑造了眾多鮮明形象。這些突破在湖南兒童小說中還缺少應有的總結和繼承。

　　三、觀念手法的突破

　　手法的突破。很多觀念手法已經形成，兒童文學作品是否繼續表達、如何創新表達?這里主要就作家個人作品序列來看突破。我寫過兩篇論文，談湯素蘭《笨狼和小紅帽》和鄧湘子《牛說話》。《笨狼和小紅帽》加入了現實的生態主題，運用了后現代手法，《牛說話》運用了魔幻現實主義寫小說。這些，都有別于作家以往的作品，可以看作是突破。

　　系列長篇的觀念突破。既有作品已經產生，是否需要延續、形成系列?如何延續、形成系列?國內有作家的作品在數量系列上是突出的，《笑貓日記》兩季72冊。動畫片《喜羊羊》《熊出沒》《藍貓淘氣三千問》有成百上千集。動畫《海賊王》《海賊王》漫畫1997開始連載，改編的同名電視動畫于1999年播映，至今未完，21年連載已超過800集。據說是長沙人的神秘暢銷作家雷歐幻像，《查理九世》有四季107冊，2010年至今有7年，也算是系列化長篇化的成果。單篇單本固然有自足的美，但長篇巨制的觀念和實踐，也是讀者喜聞樂見和彰顯實力的。——當然，重復數量不求突破總是危險的。

　　題材的突破。湖南兒童文學的作家在質量上總體上是注重的，在新變上有明確的要求。例如，鄧湘子在專注的小說方面，總有新的追求。《蓼花鼎罐》寫抗戰時期，《像風一樣奔跑》寫文革時期，《溪頭的讀書聲》寫留守兒童，《牛說話》用新手法再寫留守兒童，《兔子班的新奇事》寫校園，《復活的月球飛船》寫科幻。題材的變化，即是觀念的變化、新領域的耕耘。在科幻、偵探推理、武俠、神魔、都市等題材方面，現實里也呼喚出現發展和繁榮。

　　主題的突破。這里說一個已經存在的重要觀念或主題：表現人與自然關系的生態主題。社會已經發展到了生態文明階段。生態主題下的生態文藝，實踐上已蔚為大觀。在兒童文學中，有表現生態主題的便利、優勢和傳統。湯素蘭童話(《驢家族》等)、鄧湘子散文(《打赤腳的童年》)及小說(《牛說話》)、宋慶蓮兒童小說《風來跳支舞》，都展現了生態思想。生態思想是傳統固有的，在格林童話、安徒生童話，以及近代百余年來受戰爭苦難影響的中國文藝中，還沒有把生態思想作為重要的思想來體現。人與自然作為人類第二大樂章，期待我們作家更多的深情彈唱。

　　四、范式的突破

　　文學作品在發展中，已形成固定的范式。既有文體范式的約束，也有觀念語言手法形式等范式的約束。下面以動物小說為例。

　　動物小說范式的突破。以牧鈴為代表，湖南的動物小說已經寫到了全國前列。我在閱讀的時候，總覺得動物小說已經到了應該突破的時刻。當前的動物小說以動物內心活動描寫為主，以追求物性寫實為旨歸，以動物生存精神影響感動讀者。然而，動物畢竟不是人，就會遠離人及人的思想，容易產生隔膜。既有動物小說的范式引發的思考有：動物為何不開口說話?是不會說還是人不懂動物的語言?動物心理如何寫實?動物世界是人類世界的參照或是榜樣?在動物和人的關系中，動物自身的權利訴求如何言說?動物文學在生態文藝中的位置、地位如何?比起童話的自由豐富的幻想來說，強調物性的動物小說的突出優勢何在?

　　如果想表達動物也有生存的權利、有感受生死喜悲的能力，那這就是動物權利論和動物解放論。如果想表達自然界的神奇奧秘，有特殊的意義，就是自然價值論。如果想表達動物值得人類學習，就是深生態學說。如果表達的僅是弱肉強食的、以物質生存為主要追求的動物世界，那么其藝術價值就有限制。如果僅是表達動物界的奇觀，而遠離與人的關系，藝術感染力就會降低。

　　動物小說多受到西方人影響，經沈石溪、牧鈴等寫作推廣，已經成為一個類型。動物小說的發展，既要與西方參照，也可以從我國傳統中采擷。以生態思想指導，在整個生態文藝中生長。在此基礎下，真正言說動物生存權利價值感受。小說本質是虛構，動物小說固守物性以寫實，這和志怪小說當初堅守史傳的寫實類似。志怪在表述主旨中形成了小說，動物小說也將在擺正自身位置、調整好主旨，突破既有范式，以獲得更大的自由的寫作空間和新的面貌。這也是本土化發展的內在需要。正如詩一變為詞，再變為曲。

　　兒童散文也面臨著語言、文體等范式的延續與突破問題。童話在中國本土化即“自己創作的道路”上，對西方經典童話范式，既有學習過程，也有個突破或去魅的過程。湯素蘭老師童話近作《時光收藏人》《南村傳奇》等，在建設中國童話范式上，有著成功的實踐。這個問題，我們將繼續總結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