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謠

 

父親耕田，成天罵牛，聽話也罵，還拿荊條抽

他在發(fā)泄對上蒼的不滿

 

送牛草的母親，也送飯

父親會變成另一頭牛，又聽話，又吃得多

 

現(xiàn)在，機器代替了牛，不用女人割草了

只是可憐了耕田的男人，成天得忍受柴油機刺耳的咒罵

 

 

帕米爾高原

 

摩托已經(jīng)買好，身體已經(jīng)練好，等不及放假了

我要去高處

我需要看一看，天空是否完好

 

我需要更多一些的陽光，除霉，殺菌，消毒

需要雪，冰鎮(zhèn)我的焦慮

 

如同天空需要老鷹，曠野需要歌聲，深雪需要腳印

帕米爾高原，也需要我

 

 

河流頌

 

每一位路過你生命的女子，都是一條渡你的河流

每一條河流，都是一位躺著的女子

 

澧水豐滿，酉水瘦，澧水老實，酉水野

澧水是寶釵，酉水是黛玉

奔波在兩條河流之間，疲憊而幸福

 

有空，會去看看不二門里的猛洞河，那是出了家的妙玉

被挖機挖渾后，是出了事的妙玉

 

 

上海灘

 

接到放學的女兒，三輪車會慢下來，并嚴格地遵守交規(guī)

裝上兩桶潲水，就不同了

 

張家界出來，那輛萬虎牌小三輪，一路和我的摩托較勁

不鳴笛，不打轉向燈，憑彎道技術，強行超車

 

本來不想追的，但那個紅衫的胖子，車上裝了低音炮，音量很大

而且，放的是《上海灘》

 

 

沅水謠（修改版）

 

還以為是廢棄的塑料薄膜，堆在康家洲頭

直到六十八只白鷺，飛起來

它們飛得很慢，可以讓我數(shù)第二遍確認

 

白鷺讓青山更青，讓綠水更綠，讓黃昏更黃，讓老船夫仰起了頭

白鷺落到對岸，讓巖石開出了白蓮

 

 

張家界學院的夜

 

醫(yī)生警告我，有個病人29歲，腦梗塞死了，因為熬夜

我相信夜，勝過醫(yī)生

 

四更后，保安在崗亭里，打起了鼾

膽小的事物，趁機發(fā)光，發(fā)不了光的，在發(fā)聲

發(fā)不了聲的樟樹，發(fā)出了香

 

臺燈溫和，熬鷹一樣，將那只嗜血的蚊子，熬得善良而低調(diào)

熬鴉片一樣，將黑夜，熬成一粒粒黑字

 

 

大興安嶺的雪

 

雪，將棕熊藏起，將大地抹平，躲開冬獵者

春天又放出來

有些雪，明明藏進去的是一頭

放出來的，卻是兩頭、三頭，甚至是四頭

 

 

出吉首記

 

把朗誦會上他們送的香水百合，送給了服務員

一人一騎，出城，過了馬頸坳，天才亮

八點半，吉首開始堵車的時候，棲鳳湖的上空

開始堵云

 

前世做過土匪吧

把280塊錢帶早餐的標準間，空在吉首

卻靠著柳樹睡。睡了一會，又轉到桐樹下繼續(xù)睡

受不了柳條，像一雙柔軟的手

 

 

二泉映月

 

鄭艷良來回地拉，拉二胡一樣拉，像瞎子阿炳

拉他的《二泉映月》，滿頭大汗

 

有時猛拉七八下，才停下來，像清泉經(jīng)過亂石

有時拉一下，停很久，像明月墜入深潭

 

鄭艷良是臧村鎮(zhèn)的農(nóng)民，其實不懂音樂

他的二胡，是壞死的右腿，他的琴弓，是一把300齒的鋼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