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腰痛史

 

窗外白雪如蓋。樓下低矮的鍋爐房冒著熱氣

剛從一場劇痛中緩過勁來的父親

在病床上回憶起他的腰痛史——

一次是十幾歲，他從樹上摔下來，幾天直不起腰

另一回是三十幾歲，幾兄弟同時搬動一塊大石頭

隨著一聲吆喝，他聽到腰椎“砰”的一聲發出抗議

他的人生從此徹底改變了！隨之改變的

還有母親、我和妹妹，一家人窩在低矮的舊居里

誰也挺不起腰來。此后數十年

每當大雪降臨之際，他的雙腿不由自主

向前彎曲，提前預告大地深處的寒顫

雪總是從頭頂白起，隨之如膏藥纏滿腰間

對一個大男子主義者來說，也許

命運的懲罰是對的。只是這次實在有點過份

——醫院各種儀器設備輪番出動

無意間鎖定了潛伏在他腰間更大的敵人

這個頑敵究竟是何時潛入、如何潛入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只知道

一場又一場雪無來由地下過來

下得須發皆白，天地皆白

下得每個子女都小心翼翼

說完這部腰痛史，父親疲倦地瞇上眼睛

把身體蜷縮在白色床單里，如同一只

冬眠的刺猬，只是他的刺全都扎向自己

他仍在默默積蓄著力量

不知道下一場大雪何時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