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芻

 

當世人有那么多的夢可做的時候，

長久以來，我夜夜酣睡，

零星的夢都沒有，

我開始恐慌。一個不會

做夢的腦袋在天平上如何把持平衡？

 

清晨醒來，我是斗牛士，

不停地喚醒身體里的牛，

試圖理解窗臺上的花盆忽一夜就蔥蘢，

與由遠而近的燈火怎樣在夜晚闌珊地途經我的肉體。

 

饑餓使我無法想起某些人的面容，

與他們說過的一提起就滴血的話語，

也時常恐慌于某一天我也這樣對待過他們。

身處人聲鼎沸的隔離帶，

每每在填堵饑餓的時候，

似乎感到腹內隱隱的痛。           

        2018.5.20

 

 

無人區

 

山谷陡峭，天空擠出狹窄的通道

容下低矮的呻吟與尖銳的吼叫

一串串潭水保持著從容與警惕

兩岸的風景看見太陽與星辰落下又升起

它們沒有感覺到自己的下墜

從而少了些憂傷

當流水照見流水

它們已獲得鵝卵石斑斕般的贊美

而石頭永遠無法高過自己

它們憑借自然之力改變路途

花朵悄無聲息地開著

蜂在授粉

鷹在撕食

 

 

懸崖之上

 

這崖壁只是陡峭。有深深的裂縫與薄薄的土壤，

尚不能叫它絕壁。

 

我發現這里的頹敗與掙扎是相等式，

一些石頭分裂，然后下墜；

 藤蔓沿著縫隙長出爪不停地向上。

 

立在這懸崖峭壁上，

我知道云朵與雨水終會帶走些什么，

寒風與霹靂能帶來的春訊早早埋進了我的骨頭。

 

 

放生

 

陽光瀝過的水波長出了心跳，

一張一弛地向我靠近。

叢山擠進潭面，

石頭、泥沙在運行，

我扔一個手勢，

它們戛然而止。

我將救下的鋸鰍、彩虹魚、青蝦

以及不知名的小生靈，

存放在它們與我之間，

當我退一步的時候，

它們開始鮮活起來，

每一絲挪動都在指向遼闊的自由。

 

 

眷戀荒涼

 

只說土地等來春芽的時光

剝開預埋的理想。我曾失去耐心，

在一個又一個孤寂的黃昏。

 

我眷戀荒涼。它使

向前的空間無限巨大，

越接近荒無人煙，土地越純粹。

泥色的膚質從骨子里擠出來，

永不停止的碧綠有著被錘煉過的呼吸。

 

植物們漸入佳境，

我如她們一般仰望，

又深知腳下泥土的掏動存在不安的因素，

我們沒有滿腹苦水，

躺在一起唱星光一樣的歌謠。    

 

 

蛙鳴與星

 

我詫異星星是如何抵擋住洶涌的蛙聲在

它清溢的光輝里只是純粹的腮部張馳。

各色之蛙無處不在，

鼓動之姿微妙而雷同，

偶有二三底氣甚足，

在星星射出寒意的時候，

它們夾著尾巴縮回身子發出最后的爭辯。

當群星隱退，孤星亮出它的劍，

青蛙們瞪大眼睛，

曠野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