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tton id="4ka8u"></button>
<code id="4ka8u"></code>
  • <button id="4ka8u"></button>
  • <button id="4ka8u"><input id="4ka8u"></input></button>
  • 散文您現在的位置是:湖南作家網>文學閱讀>散文

    正西街記

    來源:李存剛   時間 : 2018-07-06

     

    分享到:

      長滿荒草的院落

     

      文化館是正西街乃至整個縣城一個特別的存在。面街的一面是一棟二層高的門樓,樓上被隔成了一間間房屋,一樓即是進出文化館的大門。門洞里裝了雙扇對開的高大鐵門,門前種了一排桂花樹。桂花樹起先都是矮矮小小的幼苗,栽下之后就沒挪過窩,一天天長到現在,早已高過門洞了,站在樹下或者門洞里仰望,滿眼都是綠油油的葉片,怎么也望不到梢頂。任何時候打正西街路過,你可能注意不到樹蔭掩隱下的文化館大門,但那一排桂花樹是必然映入眼簾的。八月里,桂花掛滿了枝頭,滿街都是馥郁的花香,即便是個匆匆的路人,也是未見花影先聞其香。

     

      據說,文化館的所在曾是一塊小山包。推開門,穿過門洞,你會踩上一塊不大的壩子,地面是一尺見方的花崗巖鋪成的,因為年成日久,花崗巖表面油光發亮,走在石板上,隱約可以看見自己歪歪扭扭的身影。

     

      壩子后是一列長長的石梯,站在壩子里,抬眼就能看見石梯盡頭一字排開的六根柱子,柱子上涂了紅色油漆,那是文化館的主樓。拾梯而上,恍惚間想起此地還是個小土包時的情形,但任你怎么想,腦海中也呈現不出它本來的樣子,但在你抬起頭來,看著高處的文化館主樓時,你就會再次確信,這里的確曾經是個小土包。

     

      說是主樓,其實也就是一個小型的室內劇場而已,但劇場的演出并不是天天有,在電影剛剛風行起來的年月,劇場被理所當然地被當成了放映廳。一切都是現成的,舞臺的墻上掛了白色幕布,最靠外的墻壁上鑿開幾個小洞,架上放映機,劇場便變成了放映廳。石梯兩邊是文化館的閣樓,分別有走廊通向門樓上的房間。閣樓和走廊都是清一色的木板鑲成的,踩上去,腳下發出一陣陣哄咚哄咚的木質聲響,清脆而低沉。

     

      劇場右側,靠近閣樓走廊的地方種著一顆苦柚子樹,年年掛滿黃橙橙的柚子。苦柚樹下鑿了一眼橢圓形的水池,水池里的水據說是專門為了滅火準備的,自打筑成的那一天起,池里的水就滿滿當當的,即便是酷暑寒冬,也從沒見消漲過,卻從沒派上過用場。

     

      劇場左側是一排磚混結構的房子,那是文化館的職工宿舍。1991年,羅向冰還是個青澀的鄉村青年,他打著背包從新場范家山來到縣城時,文化館門口的桂花樹開得正艷,當他聞著滿街的花香跨進大門的時候,一眼就瞅見了院子里的那棵苦柚子樹。羅向冰的背包里除了幾件簡單的衣物,還有一摞版畫作品,其中一幅畫的是一塊木板,中央裂開了一道幽深的口子,羅向冰給畫稿取了個特別的題目——《內傷》,看到的人,無不贊不絕口。羅向冰所以能從幾十公里外的范家山來到文化館,就是因為他背包里的畫稿。最先聽說羅向冰的時候,很多人怎么也不相信一個偏僻鄉野的小青年還會搞版畫創作,后來有幸看到《內傷》的人們紛紛打消了自己的好奇心,繼而覺得,羅向冰不應該一直窩在范家山,應該有更好的舞臺施展他的版畫創作才華。羅向冰于是得以從遙遠的范家山來到縣城,成了文化館的一名臨時工。羅向冰那時候的住處,就在劇場左側那排房子里最靠里的一間。從到來的那一天起,到后來離開,他一直住在那里。在文化館,羅向冰所做的工作,就是打掃劇場和院子里的衛生。沒事的時候,就受命背起背篼,從外面背土回來,在院子里和閣樓上種花種草。這倒是羅向冰以前常干的活兒,但卻不是他希望永遠干下去的。在范家山,他就天天與土地打交道,卻沒想到了文化館,還得天天與泥土打交道。兩年之后,終于厭煩了的羅向冰毅然決然地背起背包,跨出了文化館大門。那時候,南方就是夢想和希望的代名詞,磁石一般吸引著羅向冰。他去了。不久之后,“羅向冰”開始頻繁地出現在《讀者》《小說選刊》《中國文學(法文版)》等各大期刊和報紙上,相對應的是一幅幅醒目的黑白版畫;又過了不久,“羅向冰”同時寫在了三家雜志的扉頁,名字前綴的說明和名字一樣是醒目的黑體字:主編……

     

      也就是在南方吸引著一個又一個心懷夢想的人只身前往的同時,內陸緊閉已久的大門也隨之洞開,來自南方甚至更遠地方的新鮮事物決堤一般灌進內陸廣袤的土地,并種子一樣,很快落地生根。

     

      錄像就是在那個時候風行起來的。文化館門樓右側開了若干年的老相館也沒能扛住這股大潮的誘惑和沖擊,換了招牌,成了一家錄像廳。很長時間里,打正西街經過,老遠就能聽見文化館門樓里傳出的呻吟聲或者槍戰聲或者武打聲。去文化館的人,大多直接就去了門口的錄像廳,很少有徑直進到院子里去的。

     

      文化館作為電影院使用的時候,我還是個懵懵懂懂的孩童,等我長到可以看電影時,北城街的電影院已經落成,文化館作用不再了。但我還是有至少三次去到文化館的大門里去。

     

      一次是上中學的時候,和幾個同學一起,在門口的錄像廳看錄像,中途尿急,去到文化館里的廁所去小解,那時候我還不知道羅向冰,那一刻我也只想著小解,除了廁所里嗡嗡翻飛的蚊蠅和濃烈刺鼻的氨氣味,文化館再沒給我留下什么印象了。

     

      一次是工作以后,參加縣里的歌詠比賽,單位組織了合唱團,我作為其中的一員,直接站到了劇場的舞臺上,看著舞臺下黑壓壓的人群,跟著其他成員一起放聲高歌。就在我們全神貫注地唱著的時候,觀眾席傳來陣陣嘻嘻哈哈的笑聲,有幾個人舉著手臂,手指遠遠地戳向我站立的位置,我同時聽到有人發現新大陸似的興高采烈的說話聲:“在那里呢,李存剛!”

     

      最近的一次是在2013年夏天。這時候,文化館已經另址修建,這里只能算作它的舊址了。院壩里的石板和石梯還在,院壩中央長了兩株米麻,繁茂的枝葉幾乎蓋住了整個院壩,石梯的縫隙間長滿了綠油油的雜草,將石梯完全遮蓋住了,不知道的人,定會誤以為那里就是一個小土坡的。幾只蝴蝶迎著陽光,在草葉間翩翩飛舞著,無聲而又忘情;劇場和門前六根柱子還在,只是柱身上的油漆已經脫落,呈現出灰白的底色,只有底座上還殘留著一圈暗淡而斑駁的紅。劇場朝外的墻上,赫然寫著幾個大字:拆、危、拆。三個大字,分別是鮮艷的紅、黑、紅二色,但凡進到門里去的人,抬眼就能看見。大廳里的座椅已不知所蹤,同去的朋友說是被拆除了。大廳里,滿地掉落的天花板和碎裂的瓦片,炙熱的陽光從房頂的瓦隙間投射下來,耀眼得讓人眩暈。

     

      同行的朋友是文化部門的干部,羅向冰的故事就是我們站在荒草瘋長的院壩里時朋友講述給我聽的,但朋友更關注老文化館的安全問題,自打文化館另址修建以后,這里的閣樓就成了流浪漢、癮君子和少數青年男女的天堂。朋友說,此前,文化館的房子盡管老舊,一直沒出現過明顯的安全隱患,但5·12之后又是4·20,文化館的房子沒能抗住兩次大地震,不久將徹底拆除。

     

      劇場右側的那棵苦柚子也還在。已是夏天,苦柚樹枝頭掛滿了新生的茂盛的葉片,枝葉間竟然還掛著兩顆去年的柚子,黃彤彤的,不停地隨風搖擺著,隨時都可能轟然墜落的樣子;苦柚樹下的蓄水池,內壁爬滿了綠油油的青苔,水池里的水依然是滿滿當當的,水面映著苦柚樹清晰的倒影,把手伸入水中,指尖旋即傳來颼颼涼意,平靜的水面蕩起一圈圈波紋,苦柚樹的倒影隨之成了迷迷糊糊的一片,定睛細看,樹上那兩顆柚子的影子此刻是再也見不到了。

     

     

      八月之光

     

      我正俯身向前走著,父親低沉的、氣喘吁吁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到都到了,你慌什么慌?”我站在原地,弓下腰,扭頭看著父親。父親微惱的、胡須拉雜的臉上掛滿了汗水,滴滴答答,不住地往下掉。盡管我穿了新買的“回力鞋”,盡管不過上午八九點鐘光景,但太陽已早早地翻過縣城東面的落溪山頂,直直地照耀著城廂糧站門口的斜坡,斜坡是干巴巴的水泥鋪就的,經過連續幾天烈日的暴曬,散發出熊熊的熱力,感覺像赤足踩到火盆上。我背過雙手,扶住腰間的麻布口袋,直了一下腰,雙肩頃刻間如釋重負,可手一松,沉重的酸悠悠的感覺便再次裹滿了雙肩。我其實一點也不慌,只是看著近在眼前的城廂糧站,心里無法抑制地有一點小小的激動;父親說我慌,想來是嫌我走得太快,父親好多次說過,路是一步步走的,慢是一程,快也是一程,不必要急的,可是我有什么辦法呢,走了那么遠的路,雙肩那么沉,加上即將大功告成的喜悅,我想不加快腳步都不行啊。但是,我沒有反駁父親。父親的背上也背著帆布口袋,而且裝的比我多了一倍還不止,鼓鼓囊囊地壓在父親背上,走平路時還沒什么,遇到上坡,父親微駝的腰身便不得不更深地彎下去。見我停下了腳步,父親笑了起來,我的小心思,他似乎早已洞穿。一年前,我初中畢業,因為父親管理的茶園經營遇上了麻煩,我幾乎放棄了中考,后來勉強參加了考試,結果卻可想而知。新學期一開學,父親便偷偷跑去學校找老師替我報了名,要我去復讀。父親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要我去復讀的時候,我沒答應也沒反對,父親笑著對我說:“去吧,我知道你不甘心,我更不甘心啊……”幾天前,我從學校拿回錄取通知書,交到父親手里,像順利完成了一件父親交給的作業。父親把通知書捧在手心,像捧一件珍貴的易碎品,父親笑了,他的言語更深刻地說明了他內心的興奮:“我就知道么,我兒,不該像我,一輩子窩在溪頭溝里的!”父親還說了很多的話,其他的,差不多都是喃喃自語,近乎語無倫次了……轉眼就到了八月末,錄取通知書上的開學時間越來越近,再不把“糧食關系”轉到學校,開了學我就將無飯可吃。這就是我和父親興奮且急切的原因,父親沒有表現出來,不過是因為父親習慣了把自己的情緒藏在在內心里。城廂糧站的院壩是平平展展的水泥地,當空的烈日下,水泥地變成了一張巨大的鏡面,隱約地反射出熱辣辣的光芒。我和父親汗涔涔地走過院壩,活像多年后我在汗蒸館滾燙的木地板上踱步。收糧大廳里空空曠曠的,沒有了太陽的暴曬,熱力自然減小了不少,放下帆布口袋,渾身剎那間就清清爽爽的了。收糧大廳里擺了一架磅秤和一張竹制座椅,卻沒有人。我和父親背著玉米,一大早從溪頭溝出發,走了那么遠的山路來交糧,卻找不到收糧的人。父親將鼓鼓囊囊的帆布口袋挪到磅秤邊,撩起衣服擦了擦眼角的汗水,開始以磅秤為圓心轉著不規則的圈兒。一邊轉圈兒,一邊四下里張望。收糧員在院壩角落出現的時候,父親正轉到面朝大門的方向,等父親發現時,收糧員的身影已經站到了帆布口袋前。“打開。”收糧員說。收糧員指向帆布口袋的手里握著手絹,卻一點也不影響他伸出食指,倒是另一只手里端著的白色陶瓷茶杯,因為他身體的晃動,接連發出了幾聲清脆的響動,有幾滴茶水沿著杯沿滴落了下來,收銀員趕緊收起握手絹的手,飛快地摁住杯蓋。我和父親七手八腳地解玉米口袋上的繩結。不知道是緊張,還是繩結打得太死,我解開了老半天,父親還沒能解開。在收糧員的注視下,父親的手微微發起抖來,后來父親索性低下頭,大開的嘴巴不由分說地含住了繩結,雙手死死地抓住帆布口袋,下頜接連甩動了幾下,很快揚起臉來。父親滿臉通紅地牽著帆布口袋的邊,露出口袋里黃橙橙的玉米。收糧員拿眼瞅了瞅父親,端起茶杯,押了一口,然后探著頭,朝父親身前的玉米口袋瞄了一眼:“曬一下。”收糧員說著,又一次伸出握著手絹的手指了指亮光光的水泥地面。父親的身子一下就挺住了,父親交過多次糧,但父親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昨晚剛剛從火炕上取下來,又連夜手工瓣下的玉米粒竟然還需要晾曬。父親想說什么,可收糧員丟下那句話就轉身走開了,父親張開嘴,面對的不過是一張搖搖晃晃的背影。父親噎在那里。我看著父親,又看看越走越遠的收糧員,也噎在那里。收糧員的身影是接近十二點時出現在磅秤邊的。父親站起身,迎著收糧員,抖抖擻擻地走上前去。父親笑了笑,想說些什么,就在父親張開嘴的一剎那,傳來了收糧員的話:“搞什么名堂?都快十二點了!”父親渾身一怔,雙腿不覺間開始閃動,險些跪倒在地。收糧員說完,又要轉身離開。父親的腳步那一刻突然變得出乎意料的迅捷。父親沖到收糧員跟前,擋住收糧員的去路,哆嗦著,變戲法似的從衣兜里掏出一盒煙。收糧員離開以后,父親便帶著我,將玉米倒了出來,又一點點在院壩里攤開,中途,父親叫我一個人守著,他要出去上個廁所,如果沒猜錯,那香煙應該就是在那時候買的。父親一手捂著香煙,另一只手抓住收糧員潔白的襯衣口袋,準確無誤地塞了進去。父親的動作之果斷之迅捷,讓收糧員一時沒回過神來。“你——”收糧員的眼睛鼓得渾圓,盯著父親,只吐出一個字便緊閉了雙唇。面無表情地回到磅秤邊,收糧員指了指父親,又指了指玉米口袋,心領神會的父親一下明白了收糧員的意思,飛快地將重新裝好的玉米口袋搬上磅秤,又飛快地跟著收糧員走進院壩邊的糧食倉庫。父親從倉庫出來的時候,雙手拿著空帆布口袋,昂首挺胸,活像戰場上凱旋而歸的士兵。我跟著父親走到城廂糧站大門的時候,父親停下了腳步,仰望著天空,正午的陽光映照下來,父親的臉上立時呈現出一種雕塑般的光彩。那是1990年8月。那一年,我16歲。2013年夏天去正西街,看過文化館殘破的院落之后,我就徑直去了街口。不知什么時候,城廂糧站已改建成了住宅小區,名字響當當的,叫龍府花園。門口的斜坡倒還是多年前的水泥地面,表面的坑洼似乎更多了。我站在街口望著斜坡,滿腦子都是那個八月,父親留在城廂糧站門口的身影。這時候,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拄著拐杖從我身邊經過,緩緩地、目不斜視地朝斜坡走著。老人顫顫巍巍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風一吹就可能隨時倒掉的樣子。擦身而過的瞬間,我注視著老人長滿皺紋的臉,幾乎驚叫而出——老人的面容,像極了記憶中的那個收糧員,只是,他的樣子比我父親的現在還要蒼老——我不敢肯定,如果我真的驚叫而出,會不會把他嚇著?

     

     

      交通旅館

      以前,正西街兩邊都是木頭房子,一家緊貼著一家,屋檐連著屋檐。沿街的屋檐檻就是街邊的人行道,街窄小,木頭房子更顯不出絲毫的空闊和大氣,文化館、井閣商場、新華書店等處的樓房相繼在正西街落成之后,就更加地襯托出木頭房子的低矮和陳腐來。隔幾戶人家的門前就栽了電線桿,線路按著戶頭,連著一家家的房子。

     

      我在一篇文章中提到過井閣商場門前最靠近街心的電線桿,上面掛了一塊黑板,寫著電影院正在上映的電影和放映時間,相鄰的電線桿上掛著一塊白色小燈箱,燈箱上積滿了厚厚的灰塵,即便有燈光的映照,“交通旅館”四個紅色的字體也模模糊糊的,很難辨認得清。

     

      電線桿就立在井閣商場與緊挨著的木頭房屋的交界處,燈箱上描畫的箭頭直直地指向木頭房子屋檐下的門框,門框上掛著鐵門扣,鑲了木制門板,木板門向里開著,從沒見鎖上過。站在門口的屋檐檻上,輕輕一跳就能摸到木頭房子的屋檐,再稍稍用點力,就能觸及電線桿上的白色小燈箱。

     

      門即是交通旅社的入口。門內的過道穿木頭房子而過,曲里拐彎地通到交通旅館的大門,因為窄逼和視覺里光線的強弱差異,站在街面上看過去,過道是黑漆漆的,怎么也望不到頭。

     

      進入新世紀之后,以縣城的發展和城市建設的需要為名,交通旅館臨街的木頭房子被拆除,進出交通旅館的大門于是豁然開朗,交通旅館的真實面目這才毫無保留地呈現出來,過往正西街的人們,一扭頭就能瞅見交通旅館的大門和高高的外墻。

     

      外墻從頭到腳由一色的磚塊砌成,經過長時間的日曬雨淋,磚塊和磚縫間的水泥灰漿顯露出被風化的痕跡,顏色淺淡不一,少部分是淺淡的灰白,大部分已變成淡黑色,煙熏過似的,如若不是門楣上方一抹石灰底的墻面上寫著“交通旅館”四個紅色大字,定會有人誤以為那是一塊舊年遺留下來的碉堡。

     

      進得門去,你會驚奇地發現,遠近聞名的交通旅館竟然也是一座四合院。院子四壁皆為三層小樓,房門皆朝里開著,門前是四面環繞的走廊。院壩右側靠外的角上有一處懸梯(在墻縫間裝上鋼筋,用水泥灌注成梯步,安上扶手就成了),拾梯而上,可去到任何一層的房間;左側靠里的角上還設有一處樓梯,樓梯以院角的立柱為中心,盤曲而上,同樣可直達樓頂。一座純粹中式的四合院,卻糅雜著些許西式建筑的特色,真正是中西合璧了。

     

      熟悉正西街的老輩人說,交通旅館現在的樓房建于上世紀八十年代,最早時期的交通旅館也是木頭房子,完全的集體所有制性質。天全地處西進甘孜藏區的要沖,西進東去的人到了天全,總是要歇上一腳,充分休整之后再繼續前行,那些公干出差的,大多去了純國營性質的政府招待所和后來興建的二旅社,交通旅館則是那些自掏腰包的旅客和賣勞力為生者不二的留宿之地。

     

      交通旅館后來所以改建成樓房,起因是一場突起的大火,那場大火,讓交通旅館和周圍相連成片的房屋頃刻間化成了灰燼。派出所的檔案袋里,現在還存留著關于那場大火的調查記錄,沒有確切證據表明是誰在故意縱火,也沒有確切證據表明猛烈的火勢最初起自哪里、怎么引起的,總之,那場代價沉重的大火就是一樁懸案,也可以說它是一場意料之外的天災。派出所的檔案袋里同時還留存著其他一些有關交通旅館的記錄,被詢問人不外乎是外地流竄來天全的扒手、嫖娼被捉的鄉下民工、平常以餐館服務員為身份掩護的娼妓、身背臘肉或雞鴨牛羊的小偷……這些人,也基本就是那個時期交通旅館的主要客源。每被捉一次,被捉的本性難移的那些人從此轉移了陣地,從正西街上銷聲匿跡,更多的人因為殘存的羞恥心和周圍隨時可能降臨的道德攻擊,讓他們望而卻步,少則三五月,或者一年半載,甚或一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在交通旅館的院壩里;派出所每到交通旅館出一次警,逮住的也基本都是新面孔,從未在檔案記錄里出現過的,當年辦案的警察至今都說不清這到底是為什么。

     

      后來就市場經濟了,首先受此沖擊的是政府招待所和二旅社,政府招待所是干干脆脆地被取消,二旅社則被改了個名字,搖身一變,成了私體性質的天全賓館,倒是交通旅館似乎還是原來的樣子,但其實質也隨之由“集體”轉成了“個體”。

     

      變化最大的是入住的旅客。這時候,稍稍有些經濟實力的人到了天全,就都去了天全賓館或其他一些后來興建起來的大大小小的酒店。和交通旅館相比,那些地方無疑更亮堂更顯品味,也更符合旅客們有錢人的身份,但價格卻也是水漲船高的,去那些地方入住的人倒不在意這個,他們都是些過路客,匆匆地來又匆匆地去,即便是豪擲千金,也是他們樂于為之的。而那些準備較長時間在天全立足又無經濟后盾的人,好些就選擇了交通旅館,這里是不夠氣派但價格便宜,每人每天十塊,天底下打著燈籠都難找著的,房間里的一切用具盡管老舊但都是剛剛用肥皂洗過的,而且不管你入一天、一月還是一年,或者更久,都是每天一換的。了解情況的、聽了解情況的人介紹的、以前不了解情況住過一次后就記住了的,但凡進了天全縣城,就都徑直來到正西街,跨進了交通旅館的大門,如此一來,交通旅館里常住的,絕大部分都是回頭客,共同在一個大門里進出,彼此見了面,都覺得相熟,后來就真的熟悉了,沒事的時候,就不免三三兩兩的搬來小凳,坐在交通旅館的院子里或者走廊間,喝著茶、抽著煙、天南海北地聊天,不知道詳情的人看到這一幕,還以為是哪家的兄弟或者父子在開家庭會議呢。

     

      交通旅館被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以后,人們便編了一句順口溜:吃東風,住交通。順口溜流傳很廣,上了些年紀的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交通即是交通旅館的簡稱,而東風則是位于東大街上一家的餐館,所賣盡皆本地口味的家常吃食,全名東風食堂。兩個地方相距不遠,從交通旅館出來,過舊縣城十字街口,不幾步就到了。

     

      我從未作為旅客進到交通旅館里去過,東風食堂倒是光顧過幾次的,食堂上桌的食物無不滿盤滿碗的,口味也很地道,價格卻和外面相差無幾。最早時期的東風食堂也是臨街的木頭房子,后來也改建成了樓房,但食堂的生意并沒有因此變得紅火,后來干脆就關門歇業,從食客們的視線里消失了。

     

      與之齊名的交通旅館卻是一直堅持到了下來,時間對于交通旅館似乎是慢的,或者也可以說,是交通旅館讓時間放慢了前進的腳步,它仿佛就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正西街乃至整個縣城每天都在發生著變化,而交通旅館,除了外墻上漸漸加深的斑駁痕跡和院壩里不斷變換的人影,院壩里的一切都還是老樣子,入住的價格依然是多年前定下的,每天十塊,不管你住多久,也不管你的本地人還是外來客,床上用品老舊是老舊了,卻依舊是洗得干干凈凈的。

     

      交通旅館現在的管理者(不知道是否就是老板本人或者老板家屬)是一位年輕婦人,著粉紅的連衣裙,身材高挑,長發披肩。我問她:“你就沒想過變化一下嗎?”她很肯定地搖搖頭,有些答非所問:“不會!”我接著好奇地問:“你就不擔心有一天開不下去?”年輕婦人盯著我的臉看了好一會兒,似是而非地回答:“誰知道呢。”她的話,像自言自語。

    湖南省作家協會 | 版權所有 : 湘ICP備05001310號
    Copyright ? 2005 - 2012 Frguo. All Rights Reserved

    色综合蜜桃视频在线观看,成人毛片免费观看视频,免费看大美女大黄大色,日韩精品亚洲一级在线观看
    <button id="4ka8u"></button>
    <code id="4ka8u"></code>
  • <button id="4ka8u"></button>
  • <button id="4ka8u"><input id="4ka8u"></input></button>
    • 主站蜘蛛池模板: 国产精品99久久精品爆乳| 最新猫咪www免费人成| 天堂在线免费观看中文版| 免费观看一级成人毛片| 中文字幕无码日韩专区| 一区二区在线免费视频| 翁情难自禁无删减版电影| 欧美巨大黑人精品videos | 亚洲欧美日韩另类在线一| av电影在线免费看| 激情五月激情综合| 大学生a级毛片免费观看| 人人妻人人爽人人澡人人| 97色精品视频在线观看| 欧美日韩国产精品综合| 国产精品国三级国产aⅴ| 亚洲依依成人精品| 欧美jizz18性欧美年轻| 日本高清视频色wwwwww色| 国产三级在线播放线| 中文字幕aⅴ人妻一区二区| 精品欧美亚洲韩国日本久久| 婷婷激情狠狠综合五月| 国产乱码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川人 | 在线麻豆国产传媒60在线观看| 亚洲黄色a级片| 91成人高清在线播放| 欧美一级黄色片视频| 国产成人av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 | 亚洲精品伊人久久久久| 又大又硬又爽又粗又快的视频免费| 欧美亚洲精品suv| 国产成A人亚洲精V品无码性色| 久久久久久影院久久久久免费精品国产小说 | 亚洲国产精品无码久久青草| 欧美一级黄视频| 日日躁夜夜躁狠狠天天| 公天天吃我奶躁我的在线观看| 99精品全国免费观看视频| 福利午夜国产网站在线不卡| 在线观看成人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