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呆在一只小鐵絲籠里，棕色的毛發夾雜著黑色的條紋，它的尾巴高高地卷起，不時隨著它的身體一下一下地翹動。

　　應兒子的強烈要求，妻子將它從小商販的手中買來，它，連同這只關它的小鐵絲籠，那樣輕盈。它還很小，不像是從野外抓來的，它的命運似乎剛一開始就和大自然失去了聯系。不出所料，兒子對新鮮事物的好奇心總是長不過一個下午。

　　本來是有兩只的，在買回來的當天，因妻子不小心讓另外一只給掙脫了，那只小倉鼠跟這只差不多大，機靈得很，趁妻子正準備關籠門的時候，一下子躥出來，三下兩下就鉆到路邊的綠化帶里去了。過了一會，它又出乎意料地從綠化帶的灌木叢里鉆了出來，不近不遠地看著鐵絲籠里的同伴，足足有幾十秒鐘，它還是心有不甘地離開了，帶著未卜的命運。

　　我把剩下的這只提放到電腦邊，然后上網搜索“倉鼠”。很快就搜到幾張倉鼠的圖片，其中有一張圖片很大，畫面也很清晰，一只倉鼠翹尾豎立在雪地里，它的身后是一棵大松樹。倉鼠的兩只前爪像是捧著剛從雪地里找到的什么吃的東西，正往嘴里送。它嘴巴兩邊的須發上沾著雪沫。我把這張圖片下載到電腦桌面上，并將圖片中的松鼠放大，放到與鐵籠里的倉鼠一般大小。它們的外形是如此相似，像一對孿生兄弟。

　　我原以為小倉鼠看到電腦屏幕上的同類會驚喜一下的。可它沒有，尖尖的臉部沒有任何可疑的表情，它的小眼睛亮而無神，也很少轉動，面對電腦屏幕，它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剛開始，它的這種態度讓我們誤以為視角上面有什么問題，無論我們如何轉動鐵籠都無濟于事。

　　只有當妻子將剝好的花生仁遞到籠邊時，它才迅速地伸出兩只前爪，然后抱著花生仁湊到嘴邊嗶嗶剝剝地啃起來。它有時也會在籠子里躥動，不時用爪子撲打籠門，有時累了就蜷伏下來，閉上眼睛睡覺。

　　這樣喂養幾天后，天氣越來越冷了。有一天晚上還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

　　手邊的事情太多，我很少有時間顧及它，直到某天它對送到嘴邊的食物不感興趣時，我才想到它是不是病了。我不是醫生，這附近也沒有寵物醫院，從它的表情上看，也似乎看不出有什么病態。它的小眼睛還是那樣亮，像兩粒上了油的黑豆。不管我們怎樣驚動它都無濟于事，它像是習慣了這種人為的干擾，它甚至不屑于理會我們。有時，它也會遲緩地抬一抬頭，但很快又頹然地低下去，用自己的嘴一下一下地摩擦自己的爪子。很快，它又一動不動，像個入定的老僧。

　　那天睡到后半夜的時候，我在睡夢中迷迷糊糊地聽到幾聲類似于老鼠的吱吱聲。第二天醒來時，小倉鼠竟然已經死了。

　　“一定是凍死的。”妻子說，“昨晚要是蓋點東西就好了。”

　　我不太相信，又找不到更有說服力的理由。在此之前，對這只小倉鼠的死我是有過預感的，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快得就像那個預感一樣，還沒來得及在腦子里稍稍地停留一下，就消失了。

　　像是突然回過神來，妻子又感慨道：“早知這樣，還不如放了它。”

　　我望著妻子苦笑了一下。然后習慣性地坐下來，打開手提電腦，腦子里卻像塞滿了亂七八糟的線頭，原本想好要寫一點什么的，一下子竟不知從何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