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唐池子 湖南省兒童文學學會 時間 : 2019-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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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美國神話學家坎貝爾的追隨者。他一生從事教學,研究,著述,卻從來沒有為了金錢而工作,活得自在快樂。他是一個不怕跌倒的人,他認為在哪里跌倒,那里的地下就很可能有寶。這兩點都讓我崇仰,并讓我思考,他如何能擁有超越常人的人格特質和看待世界的獨特視角。
從記事以來,我的耳邊總是飛著一些聲音的小蟲子,它們嗡嗡不停在說,你我都是凡人,別人怎么活,你就該怎么活,人與人都一樣。
很小我就為此苦惱。因為發現自己并非和別人一樣。這個別人,首先是家人。我發現自己沒有和姐姐們一樣的大眼睛白皮膚,伶牙俐齒心靈手巧一樣沒有。我只是一個有點笨拙長相勉強不愛說話的小孩。后來上學,我還是沒辦法變得和別人一樣。我跑得像風,蹦得像兔子,讀起書來癡迷得像個傻瓜。別人的理想是成為偉人成為太陽,我那時候卻一心想當學?;▓@的園丁和圖書管理員。我耳邊嗡嗡嗡的蟲子不停告誡,比如要像個文靜斯文女孩,千萬不要當個假小子。我表面應承,好的,好的,應承了很多年,也花了不少氣力消耗自己,結果,變成了你們現在看到的模樣(頭發短得不好意思說呵呵)。
包括我為什么會離開故鄉,別人去上海有一千種理由,當時我卻只有一個想法,唯一的一個想法,就是:張愛玲小說里寫到,坐在雙層巴士上可以摸到梧桐樹上的葉子,從沒見過坐過雙層巴士的我,就想去試試,看看自己能不能也摸到。
我摸到了嗎?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真的摸不到。不是因為我的手臂太短了,而是因為現在上海的環衛工人太負責,出于安全考慮,早早修剪掉低垂的樹枝。
所以,我現在談故鄉是我的文學之根,絕不是因為既然??思{有他的文學故鄉,沈從文有他的湘西,莫言有他的高密,曹文軒有他的麻油地,因此唐池子就該有她的花灣。故鄉作為作家的文學之根,既是作家自身的一種文學宿命,也是這片生養他的土地的一種主動承載。還記得坎貝爾那句話嗎?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很可能那個地方藏著很多寶。故鄉就是第一個跌倒的地方,是最大的一次跌倒,是從世外跌到此世的某個點,墜落,然后是一生中最大一次跌倒。而世上再也沒有哪個跌倒的地方勝得過故鄉的寶藏。
記憶里感覺里每個神經末梢每個汗毛孔都儲藏了故鄉水的味道,花的味道,草的味道,泥土的味道,空氣的味道,雨的味道,米飯的味道,脆蘿卜的味道,哦,紅辣椒的味道。
原來,當初離開故鄉,就是為了用漫長時光去記憶,所有的思念都是心頭悄悄消長的默默蘸淚的寶藏啊!
自從我突然失去我的父親,上天入地遍尋不著,好多年我一直苦苦追尋。后來我在故鄉山頭開遍的梔子花上找到了他,在村邊屋頂升起的白色炊煙上找到了他,在河堤上漫起的藍色霧靄上找到了他……我才頓悟,一個人的魂是與他的故鄉生死相依的。父親,不過變成了故鄉的花,煙,霧,風,雨,電……他因此與我們永在。
而我們,最終的我們,也會以任何自己喜歡的方式,與故鄉生死相依。
所以,我的故鄉永遠在這里,與我的文學故鄉合二為一,必定。
早已放逐了那些在耳邊嗡嗡的蟲子們。
我只做我自己。
我只擁有獨屬自己的文學故鄉,我的花灣。
這是我的根。
心,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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