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韓生學 時間 : 2020-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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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約在沅水邊上的古郡沅陵,不但有“美得讓人心痛”的山水,還有“為山水立德”的作家。張雪云就是其中之一。
要為一片山水立德,首先自己得是一個有德的人。土生土長于這片山水之中的張雪云,深得這片山水靈氣的潤澤,寂靜生長,簡單生活,純樸寫作,淑雅為人,就像她筆下寫意的一株瓜秧,“只要有點烏黢麻黑的土,隔三岔五的雨水,軟軟的太陽一曬,便有了寂靜生長的力量,自然而然的,日復一日,便蓬勃了整個村莊與田野的生機。” 降生在一個叫藍溪水岸邊的她,居黑土而生,濯清流而長,著布衣而素,沐春風而雅。從水霧迷蒙的藍溪,逶迤而來,一步一步,全憑自己那寂靜生長的力量,葳葳蕤蕤向上攀援,從小溪攀援進大江,鄉村攀援進市井。生活之余,溫雅善良的她,常常安靜在光陰的深處,佇立于水岸田疇,奔走于山村鄉野,閱讀經典,親近自然,發現一些有光的風景,捕捉一些散發溫暖與光芒的微笑,傾聽一些細小卑微的回響,聆聽一些大地深處的呼吸,收納一些鄉村田園的喟嘆,再用手中那支靈秀的筆,不拘世俗,不循章法,自由表達,脫穎而出,終成為一位為家鄉山水立言立德的優秀青年作家。《藍渡》,就是她回饋這一片山水的優秀作品集。
翻開《藍渡》,那片山水質樸的品德,就會向你撲面而來。很顯然,里面的每一個字,都是作者從質樸無華的山村田園的行走中得來,每一個字都滿帶著泥土的芬芳、青草的味道和煙火的氣息,這也是寫作者為之立德的那片山水最原始的底色。《藍渡》里的文字告訴我們,作者喜歡在她鐘情的那片山水里行走,喜歡在她熱愛的那片田園里行走,喜歡在她夢縈的那條藍溪里行走。她對那里面的質樸的一切懷有敬畏、信仰,甚至貪戀。她常常以一個忠實的愛慕者的姿態,鐘情其中,用腳步丈量,用目光撫摸,用靈魂記錄,表現出了極大的虔誠與膜拜,繼而,把自己置身于一個深長的時間走廊,在天地山水草木人心之間,在千變萬化的現象里,在密密麻麻的生計中,捕捉心靈里不時經驗到的震顫,再用智慧而理性的筆觸,幻化成一個個洗練、簡單、親切和質樸的文字,呈現出詩意的溫暖和智性的力量。句句見心,字字見物。
讀過《藍渡》,你會發現,作者筆下的山水有著干凈的靈魂。有人說,只有干凈的眼睛,才能看見干凈的靈魂。我堅信張雪云擁有一雙干凈的眼睛,因為整部作品呈現給我們的,哪怕是一片湖、一葉草、一瓣花、一塊石、一滴泉、一個人,都無不純澈澄明。比如《蒙湖蒙,藍溪藍》,盡管她描述的只是普通的一蒙湖、一藍溪,但經過她干凈的眼睛和純凈的靈魂一過濾,淌過她筆尖的,水,不再是水,湖,也不再是湖,而是流動的生命,是澄澈的靈魂。文中寫道,“藍溪的藍,蒙湖的蒙,既像是母親殷切的寄望,又仿佛是女兒玲瓏的心思。水湄邊采擷蒹葭的悠味綿長,滲透了心尖那個婀娜多姿的地方。”“讓時光的腳步緩一緩,再緩一緩,這樣,我就可以聽到藍溪深處鬧騰的生命喧響,完成流年一場最為長情的凝眸與陪伴。”如此干凈的語言,以及靈魂的書寫,真是讓人向往。
《藍渡》里的那片山水,有一股昂揚向上的生命力量。山是普通的山,水是普通的水,花草樹木也是普通的花草樹木,但揉入作者的呼吸、血液與生命體驗,便蓬勃出一種生命力量。如《長在瓜秧上的本事》,從隨便丟棄的一粒南瓜籽或是冬瓜籽長出來的瓜秧的“本事”切入,通過對兒時見識到的“收黑”、“杠仙”、“趕尸”、“放蠱”、“辰州符”等詭譎神秘的奇門遁甲的抒寫,作出了“無處不見生命力量”的宏大呈現。文本中,她這樣寫道:“山是有生命的,水是有生命的,土地是有生命的,村莊也是有生命的。一叢草是有生命的,一陣風是有本事的,一場雨是有本事的,一朵云是有本事的,一壺月光是有本事的,一蔸黃嫩嫩的南瓜秧子也是有本事的。”但她又不僅僅滿足于這些本事的簡單呈現,而是富于它深刻的哲學思考——“所有的法力與愿心,無外乎是為了尋得某種力量,獲取某種信仰,以期改良乏善可陳的舊生活。”如此這般的哲學氣質的思考,讓文本頓時脫去了許多虛無與縹緲,多了一種昂揚向上的意境。
那片山水,氤氳著厚重的文化氣象。在《二酉藏書與岳麓山》中,她通過“文化”之線,將相隔數百里、原本并無瓜葛的二酉山和岳麓書院“一山”“一院”聯在了一起。從家鄉二酉山出發,去岳麓山下的學院求學,于是,起點與終點,文化與文明,自然就有了某種必然的聯系。在她家鄉頗具神秘感的白河酉水邊,有一座山叫二酉山,有一個洞叫藏書洞,就是這一山一洞,揭開了大秦帝國烽煙彌漫中的一次“文化遷徙”。相傳,秦始皇焚書坑儒時,京都咸陽儒生慘遭坑戮,眼見經書古籍行將滅跡之時,博士官伏勝偷偷將家存書籍,從咸陽經河南,水舟陸車,日夜南奔,然后經洞庭湖再乘小船,沿沅水轉酉水逆江而上,把1000多卷竹簡書籍藏在這“鳥飛不渡”“獸不敢臨”的二酉山古洞里。從此,這山、這洞,便承載了傳承中華文化的浩大使命與擔當,古山成為天下圣跡,古洞被御封為“文化圣洞”,成為讀書人畢生向往的地方。作者之筆,清楚地告訴我們,如果“惟楚有材,于斯為盛”的岳麓書院道出了湘人的文化自豪,那么“學富五車,書通二酉”的二酉藏書則道出了沅水的文化底氣。
那片山水,還具歷史的厚重與滄桑。張雪云為之立德的這片山水,戰國時,置黔中郡。屈原曾來此,發出了“沅有芷兮澧有蘭”的感嘆;心學大師王陽明在此講學論道、題詠山水;林則徐寫下楹聯——“一縣好山留客住,五溪秋水為君清”;抗戰名將張學良囚禁于此,與趙四小姐“在鳳凰山的白山黑水間互許一個未來”,等等?!端{渡》里諸多作品,將深情的筆觸由“今日”拐進“昨天”,由“現實”抵達“歷史”,在時光的穿越里,讓“現實”與“歷史”交融揉搓,給人讀出現實的蒼涼與歷史的滄桑。
作家在為這片山水立德的同時,更不乏對這片山水的昨天、今天與明天的思考。在《水底的故城》里,一坐消失的故城,在作家的回想里還原,九衢三市,軟紅十丈,車水馬龍,簇錦團花,那種繁華與喧囂,堪稱文字版的“清明上河圖”。只是上世紀一座水電站的建設,“高峽出平湖”,“一湖蓄謀已久的水”將這座“被譽為‘南方海上絲綢之路’起點的千年古郡吞噬,將一座城池的榮耀與尊崇悄然隱于水底,讓所有曾經看見過他或是再也沒有機會看見他的人,在回想中癡念,在未知中浮想。”這種癡念與浮想,既是對歷史的沉思,也是對現實的觀照,更是鄉村與城市在現代化進程中的碰撞融合及變遷的個人思考。
這樣的篇章不勝枚舉,總之,讀著這些樸素、干凈、清麗的文字,體會一個作家為她所熱愛的那片山水立言立德的溫文爾雅,著實讓人溫暖。走過這一片大山大水的她,在用她獨有的智慧告訴世界:為養育自己的那一片山水立德,是作為一個寫作者最美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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