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少功老師是候鳥，每年五月至十月在汨羅八景洞居住， 十一月至來年四月去海口。每當春暖花開時，我們便想念老師，但是受這次肺炎疫情影響，我有將近九個月沒見過老師，思念更甚。

　　“楚人肚量大，湖南好漢多。古有屈大夫，今有韓大爹……”這是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莫言為著名作家韓少功題的詩，少功老師是插隊汨羅的長沙知青，卻在2000年結廬八景，真正把汨羅作為了故鄉。我父親與他曾是文化館的同事，有過交情，但苦于他從1978年考上湖南師范大學后一直在外發展，沒有任何聯系。

　　2000年春夏之交我來到八景洞水庫游玩，熱戀中的男友指著水庫邊一幢樓房告訴我，是少功老師的新居。我連忙叫船家將船靠近去看，但那天老師恰好不在家。回家后我告訴父親，父親說很希望有機會去看看老朋友。

　　2006年我在甘征文老師鼓勵下重拾文筆，開始寫作，有幾次父親都提起，要我把文章去送給少功老師看看，我卻不以為然，心想他這么高級別的作家，只怕不記得你陳布霞，我們也沒必要去高攀。就這么過去了幾年，八景之約也沒成行。

　　初晤少功老師是在2008年，有一天他由文化局歐陽局長陪著來圖書館，他看到設立在一樓大廳的“汨羅文化名人”展板笑了(里面有他的簡介)，我說他這張照片和我父親年輕時很像，是個美男子。他說他記得陳布霞是當年縣城里少有的幾個大學生，還叫我問候父親。此后，在2014年9月，我們幾個弟子陪甘老師去八景游玩，去少功老師家——梓園拜訪，賢伉儷拿出水果、餅干熱情招待，但那次人太多，他對我完全沒注意。

　　2018年9月8日汨羅作協組織我們到平江坪上書院，我終于又一次見到少功老師，他一襲唐裝布衣，儒雅簡樸，當我介紹是陳布霞女兒時，他滿臉笑容:“記得，你是在圖書館工作。”哇，記憶力驚人的作家!我將小說送給他指導，他絲毫沒有推辭。在坪上書院我聽了老師關于文學史的講座，才知道他是語言天才，精通英語，長樂話可以用拼音、甚至英語詮釋，所以能寫出震驚世界的《馬橋詞典》。

　　自此，我和少功老師有了很多文字交流。

　　由于仰慕，我認真拜讀《月蘭》、《西望茅草地》、《飛過藍天》，《風吹嗩吶聲》等小說，每讀一篇就將感受寫下來發給老師，特別是《飛過藍天》感觸很深：一只可愛的小白鴿，不遠千里萬里要回到主人身邊，不惜拋棄生死相依的“戀人”，卻被粗心的主人誤殺……沒想到老師能將一只不會說話的小白鴿描寫得那么生動、可愛，它對主人的依戀與忠誠使人落淚，更喚醒我內心深藏的母愛，我突然意識到十六歲女兒對我情感上的依賴常常被不經意地忽視，我認為給她吃飽穿暖就盡了母親的責任，總是嫌她太吵。讀了小說后，我主動提出帶女兒睡，她喜出望外：“老媽你怎么良心發現?”我將小說復述她聽，女兒說別再講了，小白鴿好可憐……這就是少功老師小說的巨大魅力。

　　去年9月我在摯友郭意及同學賀英、任凌陪同下又來到梓園，還是那花木蔥籠的小院，那紅磚藍瓦的小樓，連院內奔跑的幾只黑雞婆都跟五年前一模一樣。少功老師和夫人梁預立將我們迎進屋子，在擺著一臺電腦的茶幾邊開始談話。

　　老師因忙于北京一篇約稿，不空，我新寫的小說還未看完，不過他講:“我看了開頭，覺得文字清新、活潑，比較老練，沒有書生氣。不急，來日方長。”他要在八景住到十月底。

　　他回憶起多年前在我家吃過一餐飯，為創作一個搞音樂的人找我父親了解一些知識，父親跟他聊了不少樂理知識。老師說是在商業部門的平房吃飯，我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其實應該是蔬菜公司二門市的平房，1979年前我家住那兒，真沒想到四十年前我就和老師同桌吃過飯。

　　當我贊揚預立老師是相夫教子的女性楷模時，少功老師立即說:“什么她照顧我?今天一早是我掃了院子，喂了雞，做了早餐，她才起床。”預立老師笑著反駁:“我是該享享老公福了。”伉儷情深引得我們都羨慕地笑了。看著一塵不染的院子，我突然想起杜甫的詩“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突然明白老師是特別念舊的人，也是真心歡迎我們文學青年。

　　老師能寫會畫，能開車會游泳......可謂才華橫溢，與時俱進。這次特地將我的畫作帶給他看，他對夫人說:“預立，你看涓涓畫幾好，多才多藝。”我明白這是老師對我的鼓勵。

　　想念少功老師，想念他的笑，想念他講的汨羅話，他瞇著眼睛抽煙的模樣，還有他告訴我的“文學就是人學，寫法就是活法”；想念老師，常常讓我想起一首老歌：夜半三更喲，盼天明；寒冬臘月喲，盼春風；只要盼得喲紅軍來，漫山開遍映山紅，漫山開遍喲映山紅。

 

　　作者簡介：

　　陳涓，汨羅市作協理事，省戲劇家協會會員。曾在《岳陽晚報》、《洞庭之聲》、《文學風》、《華人論壇》、《岳陽文學》、《桂陽文學》發表散文、小說若干，創作的花鼓小戲《算賬》在2016年全省戲劇、廣播劇優秀劇本評選活動中榮獲劇本獎，獲第五屆瀟湘杯網絡微文學大賽微劇本一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