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詞(九章)

 

天下之大，門牌2021

 

扎實的門，虛擬了。

虛擬的門，扎實了。

天下之大，門牌都是2021。

 

設計了，預想了，瞄準了。

目標，一些是固定靶，一些是移動靶。

時間會帶來光斑與倒影。

詩人，繼續穿上詩歌的新舊服飾，

單薄而涼快，

豐厚而保暖。

 

我說我在途中，

我就在途中。

 

相依為命的習俗不會改變                     

 

元旦一過，

我馬上要遇見三個人。

 

1月4日，生日。

我遇見不再染發的自己。

入世為安。過去的黑發人，

以一頭銀絲感謝了這個世界。

 

1月6日，結婚紀念日。

我遇見廝守在旁的愛人。

入畫為安。城內的外鄉人，

以一支畫筆描繪了這個世界。

 

1月7日，父親祭日。

我遇見穿行夢中的親人。

入土為安。簡樸的老年人，

以一盒骨灰裝點了這個世界。

 

曾經相依為命的人，

正在相依為命的人，

不因歲月的更迭而改變習俗。

 

一個用電吹風吹攏落葉的人

 

一葉知秋，未必。

一堆落葉，才能領略寒冬的脾氣。

 

中午在公園散步。太陽很大，風更大。

寬大的湖面，這么大的風衣不用裹緊。

水從來不怕冷。

 

葉落，零零散散。

光斑也隨便丟了一地。

一處草坪，幾個年輕人撿拾著落葉，

一把一把拋撒，冒充紛飛的秋天。

而在另一處草坪，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一個戴草帽的矮個子，背負著電吹風，

把片片落葉吹攏，一片不留。

環衛工，在一旁等候。

想想，家里的那個電吹風，

望著日益稀落的頭頂，

快要成為閑置設備了。

 

口罩是另一個身份證

 

出門，別忘了帶身份證。

身份證比身份更重要。

 

還有口罩。

從年頭到年尾，口罩追隨了整整一年。

到密集人群場所，

坐公交，坐地鐵，坐高鐵，坐飛機，

都要遮蓋或光鮮或滄桑的面容。

 

這件突如其來的面具，成了日用品，

相當于出生入死的戰友。

不離不棄。

 

 

夸父的手杖，嫦娥的月壤

 

一個人，一輩子生活在童話與神話里，

是一件相當蕩漾的事。

遙望星空，察看大地，

連環畫一幅一幅，黃了，又綠了。

 

夸父追日，嫦娥奔月。

仙人，凡人，都在奔跑之中。

日，月。日月同輝。

從光芒，到被借用的光芒，

都籠罩在人類的頭頂。

 

如果夸父的手杖，插在嫦娥的月壤之上，

能否長出新的桃林？

渴死的人，能否在枝丫上發芽，

睜開閉上了一萬年的眼睛？

 

夸父山，月亮島，

浮動，在陽光里，在煙雨中。

 

枯荷，歌手，過道上的帳篷

 

不再將枯荷端詳。

枯荷只是換了一種面孔。

它們還會在原處，長出七彩。

這一點，我已經放了好多年的心。

 

我注意的是，

在通往枯荷的路上，在城市的過道里，

多了兩頂互為鄰居的帳篷。

就是那種野營的帳篷，淡淡的綠色帳篷。

兩個老人，睡在帳篷里，蓋著被子，

一聲不吭。

 

帳篷處，原來站著一個賣唱的歌手。

歌手腳下，是一個小小的紙盒，

散落著幾張油膩的紙幣。

歌手走了，騰出了空位。

老人與寒冷的風，馬上就占了。

 

每天必做一件事，空間清理

 

離開手機，真的可能活不下去。

人際關系與錢，都在手機里。

過去，沒有手機，關系不多，錢也不多，

也活下來了。

人就是這么怪。

發明一個東西，然后被這個東西綁架。

 

每天，除了謀生、吃飯、睡覺，

還要做一件事：空間清理。

一項一項，手機加速，然后是專清：

大文件、視頻、微信、QQ。

還有QQ瀏覽器。

像愛人搞衛生，從客廳、臥室、廚房到衛生間，

從地板、門窗、茶幾到花盆。

 

一個鐘點工，給手機打工。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瀏覽了人間的悲歡，貯存夠了。

垃圾與緩存，必須清理。

 

 綠蘿很聰明，也知道繞道而行

 

植物中，有沒有愚蠢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

辦公室的綠蘿很聰明。

大大小小的綠蘿，都很聰明。

大的，大聰明。小的，小聰明。

 

那盆最大的、最高的綠蘿，

站在窗口，兩年了。

某個時段，我生怕它枯萎，生怕它口渴，

天天澆水，直接淋在根部。

放了幾天假回來，發現葉子黃了很多，

惡劣的葉子還掉在了地板上。

我弄錯了。

其實綠蘿不需要這么多水。

它沒有太多的渴望。

 

此后，我半個月澆一次水，

從頭淋起，淋在關節處與葉面上。

綠蘿復活了。

手心手掌翠綠，也沒有得關節炎。

而且，變得聰明了。

 

它垂落的那根枝條，原來順著門口的方向，

越長越長，越爬越遠。

幾個月前，它自動轉向了，

爬到了我的腳下。

進門處，擺了一堆打包的詩集，

阻擋了它的去路。

 

秀才遇到兵，綠蘿遇到詩。

我遇到綠蘿，綠蘿替我風華正茂。

 

一個愿望，想去新田看看錦衣衛

 

幾十年，訪遍了湖南的大縣小縣，

只剩下了一個新田。

 

知道新田，先是一個人，后是一根煙。

人是新田人，煙是新田煙。

現在，該輪到一個家。

 

顯赫一時的“錦衣衛世家”，一門6代。

駱氏祠堂內，驚回首，

明朝皇帝御賜的“錦衣總憲”“楚南望族”牌匾，

高高在上，一直高高在上。

斑駁后描紅，描紅后斑駁。

 

神秘的錦衣衛，換了人間。

駱氏子孫，播種了新的護衛夢。

青山綠水之上，是飄飛鄉愁的天空。

 

2020年12月30日至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