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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焱華:金庸與瀘溪的一世情緣

    來源:瀘溪縣文聯   時間 : 2022-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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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多年前,金庸先生的武俠小說豐富了我的童年記憶,俠骨柔情賁張了我青春的熱血,正義與邪惡的較量助力我人格與信念的塑造。于是,“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成為我畢生的人格和精神追求。

    因為讀過《射雕英雄傳》《三劍樓隨筆》的緣故,我堅信金庸先生一定到過湘西,來過瀘溪,否則他不可能把瀘溪的地理位置、地形地貌、風土人情描寫得那么細致、那么精確、那么具體。于是,30多年來,我一直在尋找金庸先生與湘西與瀘溪的特殊交集與緣分。

    從浩如煙海的資料中,一句句、一段段去查找;從沅水中游的岸邊,一坡坡、一嶺嶺去探尋,可是我除了失望還是失望,很難找到金庸到瀘溪生活、勞作的“蛛絲馬跡”。

    今年秋天,百年未遇的干旱,持續時間長、規模大、程度深,讓人無端心生煩悶、枯燥與焦灼。然而,那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下午,當夕陽的余暉淺照窗臺之時,遠在浙江海寧的查玉強先生把一截履歷表復印件,通過網絡傳輸過來時,我立馬驚呆了,紙條上的字不多,卻正是我多年來苦苦想要尋覓的,上面寫著:“1945.5—1946.6,湖南滬(瀘)溪浦市私立湖光農場管理工作,管理員只供伙食無工資,證明人:查良鏞。”這是余兆文先生的履歷表,眾所周知金庸原名查良鏞,余是何許人也?金庸的同學,曾經陪金庸先生來湘西工作。這條重磅信息,對我來說猶如遭遇一場大雨的洗禮,洗涮掉了心中的枯燥與乏味。

    這個秋天,尋找金庸在瀘溪的足跡,尋找湖光農場的址所,成了我尤為急迫的使命與義不容辭的責任。

    (一)

    尋找湖光農場!

    在沅水兩岸,說到農場,人們自然會想到浦市鎮柑桔場、五果溜農場、縣種羊場。湖光農場,到底在哪里?思來想去,似乎都不太可能,五果溜農場是后來才有的,柑桔場是種桔紅的,種羊場似乎是養羊,與種植油桐樹關聯不大,與金庸先生所在的湖光農場似乎難以聯系起來。

    心動不如行動。鐵柱潭村——前臨沅江,左倚辛女巖(鐵掌峰),背靠縣種羊場,是我第一個要尋找的目標。這里是金庸先生武俠小說《射雕英雄傳》的重要故事發生地之一,郭靖、黃蓉在瀘溪大戰“鐵掌幫”的精彩故事就發生在這里,他們溯沅江,經沅陵,到瀘溪,上鐵掌峰奪取《武穆遺書》……

    一個秋日的午后,我驅車前往浦市鎮鐵柱潭村,太陽炙熱,沅水耀金,沿岸油茶樹一片翠綠盎然,茶花怒放,搖曳風中,一派勃勃生機。要是在以往,特別是夏天,沅水從貴州穿越高山峽谷,匯聚百川,奔騰而來,到達這里時,充滿了野性,充滿了力量。可是今天,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溫柔,如玻璃,似翡翠,向北蜿蜒而去。

    20多年前,我曾經來過這里尋找盤瓠辛女的愛情故事,尋找“鐵掌幫”里的武俠傳說,尋找“鐵掌峰”里的《武穆遺書》……那時的狂熱與激情,讓我無所畏懼,直接走到山腳下,見山就登,無路也上。從茅草中攀爬,手抓芭茅,腳踩荊棘,一步一步循著主峰往上攀登,陡峭之處,上撞鼻孔,下撞痢孔(屁股)。快到山巔時,手腳并用,貼地而上,或許是山頂多巖石,泥少土淺,朋友用力過猛,芭茅被連根拔起,身體隨之后仰……幸好,茅深刺利,滾入了茅草與荊棘之中,雖痛得鉆心,畢竟逃過一劫……

    有了上次經驗,知道文學畢竟是文學,書中所言千萬不可當真。這次,我們沿河而上,幾經轉折,一路上只見老人們或引水灌田,或揮鋤翻地,或撒種秋播。到了鐵柱潭村,秋陽里,現年86歲的宋大志老人正在洗菜。他放下手中的活計,與我們拉開了話匣子。宋大志說:“新中國成立以前,鐵柱潭后的農場是外地人經營管理,盡管離鐵柱潭很近,兒時我卻從來沒有去過那里,與那里的人沒有任何的交往。新中國成立以后,農場劃歸地方管理,取名‘種羊場’,最先是宋宏澤(2000年去世)負責管理。你們可以去找一下宋宏澤的兒子宋先玉了解情況。”

    沿著村中巷道,七彎八繞來宋先玉家。只見三層小洋樓,舒適干凈整潔。此處地理位置高,可觀賞沅水畫廊,可遠眺“爛泥”風光。宋先玉1957年出生,正臥病在床,聽我們說明來意后,馬上起床,來到客廳中。他思索一陣后慢慢地說:“聽父輩們講,我父親是首屆農場主,管理農場有三四年之久,那時我還沒有出生。我小時好像聽說過,農場是董必武同志安排辦的,我小時見過一些農場的資料,上面有董必武同志的印,后面這些資料都丟失了。建議你去找宋先義,他是我們村里的‘百事通’。”

    村前,沅水在緩緩流淌,時間也在不停地流逝。宋先義家在沅水上游,沿著河邊走,太陽開始落山了,路上有荷鋤而歸的農人,也有“突、突、突”歸來的拖拉機,還有引吭高歌的白鵝……其實,“百事通”有時也有不“通”的時候。當敲開大門,道明來意之后,1948年出生的宋先義顯得一臉茫然。他思索了半天說:“聽說新中國成立前是外地人在管理。新中國成立后,香爐巖人全部轉入農場。”走了一戶又一戶,問了一人又一人。一天下來,所得到的信息都零零碎碎,支離破碎,無法聯系起來。

    金庸先生并非世居湘人,是怎么知道辛女巖這么個地方的?他一定到過這里,一定在周邊生活勞作過,要不,怎么對周邊的環境寫得那么清楚、細致與具體。是夜,這些問題一直在我腦海中盤旋。湖光農場到底在哪里?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

    當午夜夢醒時,我把所有采訪記錄與武俠小說《射雕英雄傳》的場景,一一比對、聯系,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湖光農場就在辛女巖下某個地方。

    (二)

    那天,老天終于大發慈悲,落起了秋雨。綿綿細雨中,我來到了縣黨史辦和縣檔案館查找相關資料。檔案管理員聽說我要查找縣種羊場的資料,明確、果斷地對我說:“我們這兒沒有這些檔案”“我們只有私人田地的檔案。”“可以查一下民國時期浦市鎮鐵柱潭、麻溪口村的檔案嗎?”我問。“這個同樣沒有!”對方斬釘截鐵地回答。“那么鐵柱潭、麻溪口這一帶最早的檔案,可以借閱一下否?”“這個可以看下。”得到肯定的答復后,我辦理完相關手續,對方起身拿鑰匙,去取檔案。當檔案拿來時,只見紙張蠟黃,表格復雜,書寫工整,一頁頁翻過,每家每戶都有種植油桐樹、油茶樹的登記。

    當我打開上世紀八十年代編撰的《瀘溪縣志》時,我再次震驚了!其中《養殖業》這一章節里寫有:“麻溪口種羊場位于沅水中游西岸,地鄰浦市、李家田、上堡三個鄉鎮地界,面積1.2780萬畝。民國時期寧鄉人王侃在此辦湖光農場。新中國成立后,縣于1956年在此創辦畜牧場……”

    終于找到了湖光農場!

    再次去辛女巖下尋找,白辰公路橫穿縣種羊場,路旁偶爾有些居民。當抵達核心區時,目光所及處,不見油桐樹,只見滿山遍野的油茶樹,白色小花如滿天星斗點綴在無邊的綠毯之上。山窩里,見一廉租房,樓前有一坪場,長有兩棵大樹,綠樹濃蔭,遮天蔽日。農場下是一座水塘,由于今年雨水少,差不多見底了。

    沒有向導,我們堅信腳下有路,見一個問一個,見一對問一雙。種菜的老農、養羊的小哥、砍柴的阿妹……他們說只知道這里叫種羊場,其它的都無可奉告。

    雨霽云收正午天,槐陰翳翳北窗眠。當我轉身之際,隔路相望,對面是一舊樓聳立,樓下一白發老人正斜靠在門框上曬太陽,旁邊一中年人正在打理菜園,畫面顯得溫馨。跨過公路,來到老人面前,直截了當地問:“老伯,您好!您知道這個地方民國時期叫什么名字嗎?”

    “湖光農場!”老人似乎腿腳不便,他面相平和像尊佛,回復聲音不大,可是字字清楚、鏗鏘有力。

    “您怎么知道呢?我問過許多鐵柱潭和麻溪口村的人,他們都不知道。您老人家哪年出生的,什么時候來這里工作?”

    “我是1936年12月出生的,浦市鎮都歧人,大概1950年來到這兒工作的。”

    “老伯,可以說一下您的尊姓大名嗎?”

    “石海剛。”

    “您來這兒工作時,聽說過查良鏞的故事嗎?”

    “我不清楚,新中國成立以前都是外地人在這里勞動和生活。”

    “我來的時候,約20個工人在這里工作。有一排土墻屋,下面有一個紅薯洞,后面又挖了兩個,大家都在那里生活。后來,土墻屋倒塌了,改成了菜園。紅薯洞還在,你可以去看一下。”

    繞過廉租房,抵達其后,芭茅叢中,土坎上果然有三個紅薯洞,保存基本完好。洞的上面,現在是柑桔園,應是長久沒人打理,長滿了芭茅、荊刺,人很難行走。我找了根細長木棒,掃清障礙后,一看,這個地方還真不小,建三四間農舍是沒有問題的。

    石海剛老人說,他剛來時這里叫畜牧場,引進了國外的牛、羊品種,后來又改為縣種羊場。老人在這里娶妻生子,一晃70余年,家門口料理菜園的男子便是他的兒子。

    不管生活于此的人們,見過或不見過,記得或不記得,都已經成為歷史、成為過往,相關的無數人、事、物等證據都把我最終引向了這片山青水秀、滿是傳說故事的土地,一代大俠金庸曾經在此停留過、勞作過、生活過。

    多年以后,在瀘溪的時光,成為他人生中最美好、最溫暖的一段記憶,值得他終生回味、傾情書寫。

    (三)

    湘西瀘溪,地雖偏遠,但是并不偏僻,因為一條沅江,裹挾豪情,匯聚百川,穿越千山萬壑,一路奔騰而來,賦予了蕓蕓眾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更涵養了這方水土的文化和文明,催生了富有地方特色的神話傳說。

    在麻溪口村上游,有一個地方叫下灣,地方雖名不見經傳,可是2016年至2017年那場持續數月的考古,卻取得了重大成果,發掘出來的陶器,令世人震撼,其上的鳳鳥圖案,十分精美,紋路清晰,有首有尾,呈朱紅色,伴有裝飾花紋……這足以表明7800多年前,當時當地生產力的發展水平與進步程度。

    在麻溪口村下游,有一個地方叫辛女巖,這里既有民間傳說的盤瓠故事,又有大量的地貌特征都與神話傳說相關聯,這里被譽為盤瓠文化的發祥地和傳承地。盤瓠英勇頑強,辛女誠信聰慧,他們祟武、輕財、重諾的文化因子,歷經千年傳承發展,形成了強大基因,流傳于沅水兩岸,根植于盤瓠后裔們的血脈之中。這種文化也感染著熏陶著那些南來北往的路人、過客。

    千百年來,因為一條沅江、一條武水、一條古驛道,湘西瀘溪成為中原地區人們避戰遷徙、經商過境、官員往來、部隊征伐的重要節點。同時,這里凄美的傳說、燦爛的文化、優美的風景,更吸引了無數文人墨客駐足于沅水之濱,徜徉于百里苗鄉,浸潤于故事之中,欣賞風景,感悟人生,尤其是屈原、王昌齡、沈從文等一批文人收獲頗豐。

    屈原滿懷憂國憂民之情,溯流而上;王昌齡赴任龍標尉,途經于此;江西曾氏兄弟常哼唱弋陽腔,與浦市本地戲曲揉合,形成了被譽為“中國戲劇活化石”的辰河高腔;當年,沈從文輾轉瀘溪時,亦創作并收獲了《瀘溪?浦市?箱子巖》《老伴》《塔戶剪紙花樣》等經典散文。

    當時光推進至1935年,除了擁有通江達海的沅江,此時東起福建廈門,西至四川成都的湘川公路全線貫通,途經瀘溪,沿峒河蜿蜒西進。這條公路的開通意義非凡,讓瀘溪成為上云貴、下湖湘的重要地理節點。

    隨著抗日戰爭的全面爆發,一大批老師、學生、士兵、商人、難民等從北京、浙江等地而來,途經瀘溪,向云南、貴州、重慶等地轉移,在這些轉移的人群中,有一位氣宇軒昂、行色匆匆的青年才俊查良鏞,他計劃去陪都重慶讀大學。

    (四)

    浙江海寧,歷史悠久,文化燦爛,土地富饒,景色迷人。1924年查良鏞(筆名金庸)出生于海寧袁花鎮,他是查家第22代孫。查氏家族,乃是顯赫世家、書香門第,文脈綿延、人才輩出,查家“一門七進士,叔侄五翰林”,祖上有查慎行、查伊璜等歷代名人,康熙皇帝在其宗祠外的門聯上題的“唐宋以來巨族,江南有數人家”,實非虛言。

    正是在這種詩書傳家氛圍的熏染下,查良鏞從小接受良好的教育,度過了美好的童年時代,完成了小學教育。他在錢塘江畔觀海潮,露過營,聽故事……家鄉雄闊的海潮,厚重的文化底蘊,孕育了查良鏞剛中有柔的氣質,奠定了他扎實的文字功底,擁有了豐厚的文學素養。

    1937年8月13日,日軍攻打上海之后,戰火的硝煙迅速波及到浙江,年少的他在亂世流離中遭遇死里逃生、喪母之痛、學校勸退……

    求學之路,滿是坎坷曲折,但他依舊保持著好學的精神。1942年4月,戰爭仍然在繼續,日軍空襲衢州城,一顆顆炸彈從天而降,金庸讀書所在的衢州城到處布滿了廢墟。民眾紛紛外出逃難。6月,查良鏞所在的衢州中學被迫停課,并且提前安排了畢業考試,全校學生提前畢業,自此師生各自流亡。

    查良鏞的高中生活就在連天的戰火中匆匆結束,那些讀書、狂傲與戰火并存的日子,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腦海中。離開學校,與朋友分別后,懷揣著考取大學的愿望,拿著學校分發的那筆微薄的“回鄉費”,無家可歸的查良鏞又該走向何方?去哪里讀書學習?經過一番了解和思索,他與其他七位同學,把目光投向了陪都重慶。

    從查玉強先生提供的《金庸離家十年紀實》中了解到,當時戰火紛飛,山高路遠,路費微薄。查良鏞和同學們出發當天先步行六十里,到達江山縣城,再走了四十里地到新塘邊,然后搭上火車到了江西貴溪。車行至貴溪,正遇暴雨,洪水沖毀了路基,且又聽說南昌已淪陷,再往西也走不了。于是,他們商議決定:下車轉而南行,走山路。

    他們向南行進,過了資溪,在剛到達南豐時,除查良鏞外,其他同學都生病了,一時又找不到醫生,直到五天后才得到醫治,控制了病情,此時所帶的錢已快用完,于是再作商議:準備分頭行進,各自設法投親靠友,爭取到重慶會合。于是,查良鏞則北上轉而西行,將去湖南。

    準備掉頭北上時,查良鏞忽然得病,只得暫留南豐養病。兩個多月后,病愈,離開南豐。但此時已延誤了當年高考時間,故決定改作南下,準備先到兩廣,再確定下一步的行動計劃。他途經廣昌、寧都、贛州,抵達韶關,請求救濟并填報了借讀國立中山大學的志愿。在等待教育部回復的過程中,打聽到有同學在桂林,遂到達廣西桂林。又因種種原因,回到韶關,再從韶關搭粵漢鐵路火車北上。至衡陽時,盤纏告罄。查良鏞只得與另外兩位同學分手,相約重慶再見。瀘溪是查良鏞西去重慶的必經之地,而王鐸安(查良鏞中學同學)的哥哥王侃又在瀘溪辦湖光農場。于是,他決定前去投靠王侃。

    1942年冬天,顛沛流離、疲憊不堪、身無分文的金庸來到了瀘溪境內,重慶似乎更加遙不可及。當時,戰火已燒至長沙、常德等地。那時,淪陷區的國民黨機關、軍事部門、學校和大量的難民紛紛遷來或流入瀘溪,瀘溪成為前線的后方,后方的前線。與中東部地區相比,瀘溪相對“安全”些。事實上,這里并非“安全”之地,早在1940年9月9日,日本飛機就曾經肆虐瀘溪老縣城,炸死300多人。

    幾經輾轉,金庸終于到達瀘溪縣浦市鎮私立湖光農場,找到了場主王侃,總算在此找到了一個棲身之地。

    (五)

    在金庸最是窮困潦倒之時,是湘西,是瀘溪這方水土、這方人們先后兩度收留了他。那時,瀘溪成為他的避難所、“桃花源”,這里的青山綠水浸潤著他;這里的苗歌俚語,熏陶著他;這里人們的忠厚、純樸、重義影響著他。

    瀘溪地處沅水中游,武溪、浦市都有水運中轉碼頭,也是湘西的地理要沖,抗日戰爭時期,這里處于大后方,成為桐油、木材、藥材、黃豆、芝麻等山貨特產的重要集散地。在武溪,工業商業形成了以饒德記、裕慶祥、金元泰、張富興、龔和興、龔順記、石義昇、恒盛湘、姜福泰、濟昌和號等商號。

    據史料記載和當地老人回憶,當時一些商號還在苗鄉八什坪、洗溪一帶置有山林、田地,一些商號都有江浙財團的背景,如“濟昌和號”專門經營桐油生意,老板系江西老板,而管事又是從南京聘來的張、高二人。

    金庸到達瀘溪之時,因為距離重慶招生考試的時間尚有些時日,決定安頓一段時間,等條件好轉一些,再起身去重慶,于是他就在農場一邊幫忙經營一邊復習功課。

    這個湖光農場主要是種植油桐樹和油茶樹,其中還辟出10畝地建了一個苗圃,專門培育油桐樹苗,農場的經營管理比較順當。

    這里的風土人情給金庸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地人民的熱情與善良令他倍感親切。在愛上瀘溪的同時,金庸也喜歡上了著名作家沈從文以及他的作品。沈從文先生曾經這樣描述瀘溪之美:“一切光景靜美而略帶憂郁,隨意割切一段勾勒紙上,就可成一絕好宋人畫本。滿眼是詩,一種純粹的詩。”

    轉眼間到了次年夏天,該是起身的時候了,金庸揮手與農場告別,戀戀不舍地離開了這片帶給他許多美好回憶的土地,踏上了趕赴重慶的旅途。

    在重慶,他成功考取了中央政治大學外交系,專修國際法,夢想成為一名外交官。讀書期間,復雜的政治風云,磨練了他的氣質,鍛煉了他的觀察能力,讓他形成了特立獨行的精神品質。因為不滿校內的所謂“職業學生”,而得罪了校方,他被勒令退學。意外失學的他,頓感前路渺茫,便求職到圖書館工作。因工作太過安逸,填充不了一顆充滿激情的心。他最終選擇創辦《太平洋雜志》,然而受戰火影響,紙價瘋漲,無奈之下,雜志流產。1945年初,辦刊失敗,金庸備受打擊,窮途末路的他又該何去何從?

    然而,命運似乎又一次眷顧了金庸,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或許是與瀘溪緣份未盡之故。此時,王侃正好因業務需要,出差到了重慶,當得知金庸的現狀后,他便去找了金庸。他對金庸以往在農場的工作很滿意,非常賞識他的管理才能。他十分真誠地邀請金庸代為經營農場,并承諾如果經營有方,油桐樹栽植成功,便送金庸出國深造。“出國留學”對于金庸來說,是發自內心的殷切渴望。

    王侃的熱情、真誠,打動了金庸的心。金庸提出帶自己的同學余兆文一同前往,并且待遇一樣。當時,王侃還非常爽快地說:“只要等農場培育的樹苗栽到了開墾的山坡地上,就送金庸出國留學。”

    正彷徨在人生十字路口的金庸,見王侃有如此真誠的態度,以及所作出的極具誘惑力的承諾,再加上曾有農場工作的經歷,比較了解農場,金庸動心了。于是,與王侃一拍即合,很順利地談成了此事。

    接著,金庸很快辦妥了圖書館的離職手續,余兆文隨后也辦好了休學手續。于是,兩人輕裝簡行,啟程趕到了湖光農場。再次來到瀘溪,在農場工作之余,金庸繼續讀書學習,并嘗試著把中國的文學作品翻譯成英文。《詩經》中純美愛情和淳樸民風一直牽動著他的內心,他曾嘗試過翻譯,只是后來由于種種原因未能繼續。

    瀘溪,是山的世界,亦是歌的海洋,更是一個有故事的地方。在這里,他或聆聽盤瓠傳說;或欣賞辰河高腔《目連戲》;或踏尋偉大詩人屈原的足跡;或探上古懸棺之謎;或上天橋山賞千年古銀杏;或去辛女巖下砍樵……到了冬天,晚上,金庸與當地人們一起圍著篝火,烤紅薯,喝米酒,唱山歌。酷愛音樂的他,于熊熊火光旁,掏出鉛筆,鋪紙于膝蓋,將這些山歌一句句、一首首記錄下來。短短時間里,記錄了厚厚的三大冊、千余首歌謠。

    在金庸回憶錄里,他曾這樣寫道:“抗戰期間,我曾在湘西農村中住過一段時期……那時候和我最好的是一位姓覃的朋友……我常跟著他一塊去捕魚、釣田雞、打山雞。這位姓覃的朋友,雖然是個文盲,但是位唱山歌的好手。他家里還有一位老母親,以及哥哥和妹妹,家境還算過得去。朋友當時正與鄰村的一位姑娘熱戀著,曉風之中,明月之下,唱了幾千幾萬首山歌。忽然之間,村子里爆發了天花,朋友全家人都染上了,最后母親與哥哥、妹妹都得病死了,他自己雖然活了下來,但為埋葬母親、哥哥、妹妹,他把家里養的牛跟羊也賣光了,一下子變成家徒四壁,一無所有了。最后,那位姑娘也離他而去嫁了別人。這位姓覃的朋友從此癡癡呆呆,對什么都失了興趣,成了垂死之人。”而當時的金庸,無助地望著一個原本充滿生命活力煞是可愛的好朋友,轉瞬間成了一個“比死好不了多少的人”(金庸語),除了對此發出幾聲悲憫的呼喊,再也使不出別的招數來減輕這位好友所受慘痛之一二。

    在瀘溪,金庸目睹了苗民與漢民的沖突,看到苗民受欺壓的情景,看到受欺壓的苗民眼中所射出的欲反抗又隱忍的目光,這使金庸對所謂的民族矛盾沖突也有了較為直感的認識。所以說金庸在瀘溪這兩年的工作、生活,是他踏上社會以來,接觸底層最為直接的一個時期,讓他有機會親身體察民情,近距離認識社會。

    不知不覺中,油桐樹也種起來了,一片蓊郁,十分養眼。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八年抗戰,終于勝利。當這振奮人心的消息傳到農場,傳到金庸耳中之時,已是幾天之后,他禁不住淚流滿面。他迫不及待地收拾行裝,恨不得馬上飛回到家鄉海寧去。

    原先在抗戰開始時,從江蘇、浙江等沿海地區逃到瀘溪、逃到浦市的難民,包括在麻溪口湖光農場的那些打工者,此時個個歸心如箭,成群結隊地陸續離開了浦市。那些在抗戰初期搬來的一些機構和單位,也先后撤離了。

    然而,金庸與瀘溪的緣份還是未盡。王侃千般挽留,懇請他留在農場繼續經營。盛情難卻,他只好應承。直到1946年夏天,王侃看到金庸去意已決,于是送上了一筆錢,算是給金庸的酬謝。隨后,金庸帶著余兆文離開農場,踏上了歸途,告別了湘西,作別了瀘溪。

    (六)

    風到湘西會唱歌,水至瀘溪能吟詩。那么金庸先生來到瀘溪之后呢?

    多年之后,金庸在美麗繁華的香江之畔,辦《明報》,寫武俠,成為名聞遐邇的報人、作家。他寫下10余部武俠小說,從這些小說中,我們可以見識到金庸先生深厚的歷史、地理、文化積累,令人欽佩,他筆下的武俠人物故事,多安放在朝代更替的大背景下,武俠其表,世情真實。他通過對眾多武林人物的描繪,深入刻畫了特殊歷史與社會時期的人生百態,折射出豐富復雜的現實內容與史識史見。他的小說,思想深邃,格調高雅,想像神奇,故事情節跌宕起伏,人物個性鮮明,通俗而不媚俗。他的小說,包涵著迷人的文化氣息、豐厚的歷史知識和深刻的民族精神。

    在瀘溪的生活對金庸的武俠創作有一定的影響。自古以來,湘西奇山異水孕育俠客,這里的人崇巫信儺,酷愛武術,重諾輕命。而瀘溪地處雪峰山與武陵山的過渡地帶,文化雜糅,多元融合,形成獨具地方特色的文化。

    徜徉于沅水之畔、辛女巖下的金庸,他曾看到過沅水兩岸懸崖峭壁上的懸棺殘跡,一江碧流的武水拖藍,牧樵晚歸的長嶺美景,巫儺面具的神秘恐怖;他曾聽到過苗疆婦人的放蠱故事,辰河高腔的高亢粗獷、凄美癡情的愛情故事。在這種雜糅、神秘、厚重的文化滋養與浸潤下,他的武俠小說,明顯帶有巫楚文化、湘西文化、沅水文化、苗族文化、盤瓠文化、俠客文化的烙印。這與他在湘西、在瀘溪的生活是密不可分的。他筆下的郭靖、張無忌等俠客,性格敦厚,心地善良,武藝高強,有湘西人的影子。

    始于感恩,終于報答。金庸把瀘溪的山水人文融進了他的武俠小說《射雕英雄傳》,他十分精彩地描寫了郭靖、黃蓉在“鐵掌峰”大戰“鐵掌幫”,躲避山火,闖入山洞,奪得《武穆遺書》的精彩故事。

    從某種意義上講,射雕三部曲就是圍繞《武穆遺書》展開的。《武穆遺書》在射雕三部曲中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這是這三部書中的一條“暗線”。這么重要的書,金庸把它“藏”在辛女巖。

    辛女巖,就是金庸在《射雕英雄傳》中所說的“鐵掌峰”。遠望辛女巖,可見五座山峰聳天入云。來到辛女巖下,見五座山峰陡峭突兀,確似五根手指豎立在半空之中,居中一峰尤見挺拔。而在書中第二十八回《鐵掌峰頂》,作者借裘千仞之口說:“從此處向西,經常德、辰州,溯沅江而上,瀘溪與辰溪之間有座形如五指向天的高山,那就是鐵掌山了……”這樣描寫與辛女巖高度契合。溯沅水再上行幾里,前面就有鐵柱潭,應該就是“鐵掌幫”的“大本營”。

    在瀘溪的美好時光,讓金庸終生難以忘懷,特別是瀘溪的奇山異水、風土人情、民俗俚曲烙印在他的腦海之中,湘西人的愛憎分明、有諾必踐、扶弱濟貧的俠義精神融入他的生命之中。1957年,他在香港《大公報》刊發的一篇隨筆中回憶道:“抗戰時我曾在湘西住過兩年,那地方就是沈從文《邊城》這部小說中翠翠的故鄉,當地漢人、苗人沒一個不會唱歌,幾乎沒一個不是出口成歌的歌手,對于他們,唱歌就是言語的一部分。”據說《邊城》中翠翠的人物原型有三個:其一,沈從文的妻子張兆和;其二,嶗山一女子;其三,瀘溪老縣城絨線鋪一個名叫“翠翠”的女孩。那么,金庸所說的“翠翠的故鄉”應該是指瀘溪。

    金庸一輩子沒有忘記湘西,一次次在他的筆下重溫湘西,那不是書本上與他毫不相關的地名,而是給過他光與熱的溫暖之地。

    金庸的武俠小說,從1970年開始,歷經十載,遍嘗艱辛,修訂改版后《射雕英雄傳》又新增了《長嶺遇雨》這一回。這里細節最為感人,而長嶺這個地名,或許源于瀘溪老縣城后面的大山“長嶺”。

    特別可貴的是,他把筆下最好的人物形象給了湖南人,他說:“我的小說中最好的女人是湖南人,最好的男人也是湖南人。最好的男主角是很忠厚老實樸素,受了委屈也不怪人家,武功不是很好,對人很體貼的狄云……”

    (七)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江湖夢、一個俠客夢,所以,金庸先生筆下的江湖和俠客才能得到讀者的喜愛與追崇;而我們居然能夠和他的江湖、他的俠客距離這樣近,實為人生幸事。

    那年寒冬,從苗寨扶貧歸來,已是中年的我們想以自己獨特的方式紀念金庸先生,于是佩寶劍,著古裝,溯沅江,冒著漫天飛雪,向“鐵掌峰”方向挺進,并拍攝了短視頻《射雕英雄傳之大戰“鐵掌幫”》。

    風雪中,“郭靖”與“黃蓉”,騎著快馬向“鐵掌峰”奔去……風雪中,我們仿佛又回到那些年少的青蔥歲月,讀武俠,練功夫,懷著俠客夢,夢想闖江湖。

    如今,芳華已逝,雙鬢染霜,俠者已逝,惟有俠客精神依舊在我們和千千萬萬的讀者心中未曾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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