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又柔軟的窗簾拉開，一輪又盈又圓的明月貼在明凈的玻璃上，似一塊大月餅。不敢推窗，怕驚嚇羞澀的月亮。小區(qū)的夜色，被路燈的明亮和霓紅所淹沒。

我被月色牽手下樓，獨隨月影，沿著每夜散步的路線悠閑漫步。循著小路走向公園，需要穿過一條窄長的地下甬道。月亮跟我捉迷藏，不知匿跡何處？走出甬道，皎潔的月亮卻等在出口。剎那間，月亮散出柔和的光暈，灑在潔凈的小路上，灑落在公園的湖水上。晚風輕輕地穿越在月華的光輝中，順著湖邊的桂花香滑入湖面。水隨風動，月隨波走，起起伏伏。波來月醉，碎成滿天的星光；波往月長，彎成一葉翹起的小舟不徐不疾地蕩漾在桂花影子的水面。

踏上黑圓石磨成的羊腸小徑，人影遁跡的公園被一種天籟之聲包圍，僅遠處街道的汽車聲，間或穿過寧靜的耳際，無法波及公園獨有的寂寥和幽靜，不時又被湖水的靜謐夜色無形抹去。月亮和我的影子沿公園幽幽的曲徑延伸，想想之前，每當日落黃昏或者雨后的夜色降臨，我繞著公園湖邊的小道上閑逛，熙熙攘攘的人群，或走或跑，笑聲和說話聲歡快地飄落在公園各處，惹起樹林的鳥兒啾啾鳴叫，也驚擾湖中覓食的野鴨咔咔撲騰著翅膀。月末，抬頭，夜空無月；月初，不知哪個畫家在夜幕上輕輕涂幾筆，呈現(xiàn)一個彎彎的月牙；至月中，一輪明朗的滿月似彩球掛在天空。月有月無，月圓月缺，歲月從不間斷。

駐足仰望，月亮還是兒時的月亮，桂花樹飄來的香氣也是故鄉(xiāng)的沁人心脾那種濃郁的芳香，無法阻擋。兒時，走到桂花樹的綠葉叢中，吸一口芬芳，蹴在樹下軟綿的細草上，透過斑駁的樹影，仰望天穹懸掛的月亮，顯得陶醉。每到中秋月夜，全家圍著一張擺在屋前禾坪中的小方桌，上面放著花生、蓮藕、月餅、藥糖等糖果，藥糖不多，月餅更少，七人兩只月餅。待母親把月餅切成幾小塊后，我搶上兩小塊的月餅欲走，卻被父親喊住坐下一起賞月。我一溜，貓身鉆入坪前的八月桂樹叢。早等在這里的鄰居小玩伴，邊細嚼我給的月餅，邊夸他城里的表兄帶過來的月餅又香又甜?；氐胶唐荷?，我癡迷地望著月亮，心想著城里的月亮。小弟自恃學了幾首唐詩而炫耀，不是吟誦而是高聲叫喊：“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可我沒興趣，心中一直憧憬，什么時間去城里賞月。

若干年后，我如愿以償。去年中秋，我獨自在城里公園賞月。哥在鄉(xiāng)下，那棵百年的老桂樹還在，他如父親一樣賞月。有一次，我在老家過中秋，品茶嘗甜食，與哥敘談時下鄉(xiāng)村。哥種菜，帶孫子，頤養(yǎng)天年。哥讓我品嘗當?shù)氐纳徟海б豢诎子执嗟呐浩?，又嫩又甜的水汁汪了一嘴。姐在上海，離外灘不遠，姐和姐夫皆已退休。姐夫在設計院，外灘這片高樓和廠房的規(guī)劃設計大都出自姐夫之手。我想，今年中秋他倆此時依偎坐在黃浦江碼頭的石凳子上，欣賞江上的月，回憶自己的杰作。

弟定居長沙，住在四十八層的樓臺上，中秋之夜他會坐在一張玻璃的小圓桌邊，嘗藥糖和月餅。離月近，月亮會大得如巨盤。高處賞月，別有一番情趣。大侄子在北京，每次打電話，都會問大叔什么事，答完就掛。沒一句多余寒暄的問候，聽說有趕不完的任務，一門心思全在電腦上，中秋夜他沒時間賞月，他腦子的圓月是成功又完美的軟件。小侄隨國家隊在法國巴黎參加網(wǎng)球集訓，當他抬頭仰望巴黎月色時，不知是否會留下思鄉(xiāng)的淚水？

昨天兒子在西北邊疆，一片白皚皚的雪覆蓋高原，北風呼嘯，氧氣稀少，零下十幾度。兒子握槍站崗，月亮早早地從大山上遁去，這個中秋，他依舊會在崗亭上目送月亮。女兒在西安上大學，也許她會和同學在校園的湖邊舉行賞月音樂會。妻子在縣城擺攤，不愿中秋節(jié)休息來和我一起賞月，我在電話里唏噓，她安慰我，雖在異地，月亮照樣圓……湖邊幽靜的小徑上，圓圓的月亮好似俯瞰我。是的，月亮并不只是屬于我，何處不是一齊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