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后兩人即刻打開聊天模式。看得出，司機比較樂意聊天。坐在后排的我，調整坐姿，試圖當他的忠實聽眾。司機說，他早先在一個鄉政府工作，每月三百多元工資。盡管單位上有“老兵”帶“新兵”的傳統，但他性情耿直，工作并不如意。兩年半后，做出一個選擇，粉碎所謂的鐵飯碗，開始拉貨車。

此刻，我們途經的一個廣場，曾是他生活轉折的地方，當年這片狼藉的鄉鎮市場，貨車司機每天等在場口，生意不請自來。

貨車繼而拓展出租車，要交十多萬的車管費。之于司機或大多數人，這都不是一個小數字，但跑一天出租車，至少有一千元收入。司機強調一千元的概念，比起上班族不知翻了多少倍。很快，司機買了第一套小戶型房子，總價二萬七千元。

我很驚訝，這點錢能買到一套房子？司機稱房主是位九十多歲老者，因曾租賃其房子，照顧過老者。老者兩個兒子在大學里從教，一致同意老者去世后，將房子低價賣給司機。

司機轉手九萬賣掉房子，從城南輾轉城東，不到十萬買得一套清水房。接著，又把鄉鎮邊上的院子和自建房，出租給外來的老板當廠房，司機火速再購三套小戶型。短短幾年時間，司機擁有了五套房子。

曾經價格最貴的房子八千一平方米，現已翻了一倍多。一路上，司機的聊天，顯盡算計實惠生活的本領，輕松與真誠、自信與滿足，且充滿麻辣燙的小街味兒。

我不斷夸獎司機夠靈泛，具備穩操勝算判斷力，遇到機遇很果敢。司機滿臉堆笑，談不上所謂成功，可能有些運氣成分吧，人生有時需要賭一把，像我這樣的人，一路小賭不輸，生活也就習慣了細水長流。司機講一個大賭的戰友，在城中某區域黃金地段，二百多萬買得一套大平層。戰友計劃把房子給留學的女兒，不料女兒與當地華僑結婚，用不上這房子。戰友以成本價的三倍出售房子，花幾十萬在郊區地鐵口購置一套小戶型，現在兩口子天天吃銀行利息，到處旅游，K歌跳舞，逍遙極了。

未等我作出反應，司機突然接電話，說生意又來了。于是拿起另一部手機，打開抖音賬號，滿屏都是二手車信息。

噢，師傅，原來你那么懂車呀？

司機很是謙遜，聲稱只懂點皮毛。不過前幾天，剛完成一筆交易，六萬元收購的二手寶馬，轉手賣了九萬八。車主是打西邊來的一個人，因剛買了路虎車，那寶馬開了不到十萬公里，足有八成新。司機笑嘻嘻道，這利潤差不多可以抵你一個多月的工資吧。見我無語，司機趕緊改口，你是旱澇保收的人，與我小賭生活的僥幸是兩碼事。

哈哈，我從不關心我的工資多少，反正每月全上繳了。尷尬之際，我反問司機，那么好的二手寶馬，師傅怎么不留給自己開？司機回頭看我一眼，排量三點六，完全不適合過日子呀。

司機的話，讓人意猶未盡。

突然，司機一腳剎車，戛然而止：實在不好意思，剛才聊得太投入，你要去的地方，已經開過了。

我邊走邊想，許久才回過神來，原來聽似隨隨便便成功的網約車司機，并不靠開網約車謀生。這多少有些改寫我對網約車司機的認知，曾幾何時，聽到的多是網約車司機，如何拼命跑車透支身體，他倒真是一個例外，只由著性子打發日子，開心時就出來兜兜風。在抖音上，他不僅玩二手車，偶爾也抖抖寂寞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