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東明長篇小說《坪上村傳》作品研討會發言之十一

彭東明的《坪上村傳》是一部超出想象的作品，超出想象是原來看過他的《大日子，小日子》，他的作品現實性跟生活化兩方面都很突出，相比較之下這部作品如此的深層、厚重讓我感到吃驚。作品由點到面，以小見到，用一個村子一個老屋寫出了當代農民的勞作與生活，以及湖南鄉村的民俗民情，農民幾十年來努力奮斗，包括由內到外的鄉村變革，從作品可以見出作者豐厚的生活積累，豐贍的人生思考以及深刻的歷史反思。這幾個方面揉成一簍，使得作品成為近些年來鄉土題材寫作中難得一見的力作，甚至可以說在生活的內涵和文學品質上最迫近周立波的《山鄉巨變》的這樣一部重要小說作品。閱讀作品之后感受比較多，現在談三點給我印象最為深刻的感受。

一、他由修繕后的彭家老屋，選收老物件為線索展開一個個故事敘述，這種串珠子的方式構思巧妙，使得每一個故事都有懸念、有意味、有嚼頭，這些老物件或者是生產用具或者是生活用品，都連著不同人的人生過往，凝聚著鄉村歲月的記憶，體現著眾多農民的情懷。一個個老物件的故事串接起來，就構成了農事農具的博物館、鄉愁文化的紀念館。這種敘事方式使得作品的展開自然而然，也使作品別具了一種鄉村農具收納，湖南鄉村文化博覽的意味和含義。

二、作品寫了坪上村的幾代農人，可以說個個都栩栩如生、給人印象深刻。但最為打動人，令人讀了以后十分難忘的是作者對家族的親人，尤其是父親和母親的描寫。這些部分不僅筆墨細膩、冷峻，寫出了父親母親的勤勞、忠厚、堅韌、本分，而且寫出了他們的人生經歷以及他們的精神品質，寫得非常好。文筆中飽蘸深情。我印象特別深的是作者跟著母親去秋水村上學，這里頭的學習寫的真切感人，讀來是如泣如訴。尤其是他寫到母親帶著他和弟弟，帶著兩個孩子還要教很多別的學生，因為自己沒有奶水弟弟經常鬧，所以她把弟弟給姑媽家鄰居大嫂喂奶。在這個過程中隔了幾天她又很想這個孩子，這個過程，把無奈與不舍，送了又抱回，把一個母親的難處和善良表露無疑。母親的賢良與勤勞，基于這樣一些細節表現的淋漓盡致。作品中的父親同樣是平凡而偉大的，他靠自己的辛勤勞作開荒種地，讓孩子們有吃有穿，甚至還招來了批判，但是他也不改初衷。因為父親在弟兄妹中排行老大，所以他還得照顧幾個兄弟，為他們的生計、處境操心。他對土地有著一種天生的信賴，天然的默契，互相熱愛，不離不棄。在父親身上，中國農民的傳統操守和優良品質都體現得生動而充分，讓人聯想起我們自己的父親以及更多的鄉村父親，這樣的父親跟母親是家的支柱也是鄉村的脊梁。這部分描寫，我認為是這個作品中最有光彩的一個部分。

三、作品還著重描寫了幾位背井離鄉的鄉村打工者形象，表現了鄉村變革的艱難過程。因此，這個作品把整個農民在幾十年變革的陣痛寫出來了。這里面我覺得分幾層，一開始寫了長貴，5個女兒，由老大荷香領頭，先后在十幾歲到深圳打工，通過自食其力養活自己，做起了生意，學了技術。還有一個層面他寫了彭家幾個兄弟的外出打工，一個是彭正陽，到鄭州創辦醬皮干子的吃食，先打工再獨立，使這個變成一種產業，這個寫的很詳細。還有作者的細叔彭老四，彭家老四不大會務農，在鄉村難以立足，然后他就出去做石膏板生意，是去推銷石膏板，在這個過程中歷盡艱難，經過自己的努力，從湖南到北京，在北京認識了一個國企老板徐總，獲得徐總的信賴和信任，由此慢慢改變命運。從推銷到制作，再到承接裝修工程，打造文化品牌，成為著名的民營企業家。作者在寫到細叔的時候用了幾個湖南詞語，“霸得蠻”“耐得煩”“不怕鬼”，這些詞把這個人的性格特點充分寫出來了。作品在快結尾的部分，描寫了細叔一些新的舉措，比如說他要回到坪上村創辦新型的生態農業，幫著作者收集老物件，一邊謀劃著坪上村新的發展，形成了創辦農業農產品聯營公司，土地流轉的公司。這一招他決定了之后發出邀請，收到了已經在外打工者很多人的響應，包括做石膏板的，長貴家的幾個女兒都紛紛響應，包括老將軍彭勇也回來表示支持，然后大家聯手成立坪上村聯營公司。彭老四任董事長，彭將軍為公司揭牌，坪上村的歷史翻開了新的一頁。這個描寫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意義或者說有多重意義，一個是寫出了外出打工者的落葉歸根，還有一個寫出了先富起來的人回鄉之后帶頭振興鄉村，最重要的是他寫出了新型農民有志改變家鄉面貌的家園情節以及把個人追求和家鄉變化、國家發展聯系起來的家國情懷，以及他們那樣一種自覺性、主動性。這一點非常重要。雖然說在作品中并不充分，這是一個序曲，但很重要，他給我們看到了農村很多其他地方，與土地的承包，土地本身的經營不太一樣，它的主體是外來的或者說回鄉的先富起來的人。這實際上是從一個獨特的角度，涉及到鄉村變革與振興的另外一種形態和模式。所以這個作品有歷史有現實，而且還有很美好的前景。

這個作品某種意義上講有他自己的特點和想法的，這個作品是近年來鄉村題材一個非常重要的作品。從這個作品可以看出來，彭東明現在年富力強，生活積累跟藝術力量正在火候上，我真是希望這部作品之后再能寫出一個續作，因為我看了一下后頭應該還有很多文章可做。

白燁，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常務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