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開晚高峰，我常在傍晚時分到湘江邊杜甫江閣至文津渡段散步。兩年下來，江畔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也算稔熟于心。

杜甫江閣自是熱鬧。且不說閣樓橘黃色霓虹燈呈現出的輝煌與溫暖讓人微醺，只說閣樓旁回廊處的現場彈唱秀，三個年輕小伙時而分聲部合唱，時而一個人自彈自唱，引得不少行人駐足欣賞，更有人通過微信點歌，觀眾與年輕歌手互動的氛圍不亞于一場小型演唱會。海信大樓的燈光秀自不遠處映照過來，更增加了氛圍感。我常常也在此停歇，坐在回廊里的石凳上，聽著醉人的歌，看江水隨著燈光變幻顏色，粼粼微波向北飄去，仿佛一天的疲累也隨著江水飄去。心緒蕩漾，遐思飄渺，倏忽間自己若坐在了千多年前。千多年前的杜甫，也在這里夜眺湘江，也在這里遐想翩翩。

往南走靠近文津渡口，有成排的桂花樹，春夏里居然也會開花。今年就有一棵開了不少的花。席慕容在《一顆開花的樹》里說，朵朵花兒都是前世的盼望，不知這么慎重地開花又是在盼望誰？而那個他（她），是不是也是無視地走過，才讓花憂傷地灑滿了一地？值得欣慰的是，有穿著紫色改良旗袍的阿姨，常常一個人在桂花樹下深情演唱。盡管她的音箱效果一般，傳達出的聲音不是很吸引人，但她唱歌的時候兩手互扣在胸前，表情專注，那么認真的樣子很是打動人。她偶爾也會在唱歌的間隙，和路過的同齡阿姨攀談，甚至還會熱情地邀請對方唱歌。每每看到她，我都不由想起我媽媽。媽媽說桂華姨的移動音箱好，請我幫她也買一個。有了移動音箱后，她常常一個人在屋子前坪唱歌。一個七十歲的老太太，因為有了音樂，突然變得年輕有活力了，說話聲音洪亮了，也不怕黑夜孤單了。父親走后，難得看她那么快活的樣子。不曾想，一個音箱療愈了一個人。

踱步到文津渡，這里已然不是渡口，只余一牌樓。遙想當年朱張會講，盛況空前，馬飲則池水立竭，輿止則冠冕塞途。多少文人志士在此盡情揮灑書生意氣，沿著湘江留下了多少歡聲笑語?，F在，文津渡也演化成了一個文化符號。路過的游人偶爾也會抬頭，看看這個牌樓，讀讀牌樓上的對聯，可鮮少有人知道，千年前的這里，是多少讀書人踏足的圣地。白云悠悠流轉，江水默默向前。每到此處，我都會佇立在牌樓前，凝神靜目，感受一下湖湘底氣，祈愿承接一點文人靈氣。

踏梯階而下，走到江水邊。無風的日子里，江水輕柔地拍打著岸邊的亂石，可以聽到有節奏的歡快的水聲，這是城市奏鳴曲里最恒久最安寧的聲音。江對面小山上不斷變化顏色的霓虹燈，映在這片水域里，江水也跟著一會兒紅一會兒藍，一會兒紫一會兒綠，不斷變化，卻有規律。有規律變化著顏色的江水，伴著有節奏的江水聲，儼然成了動人的自然樂曲。抬眼望去，彩波綿綿，一片錦繡，美得讓人移不開腳。

夜色下的湘江畔，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滿是人間煙火氣。越是熟悉，越是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