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4日下午，寶珀理想國文學獎首獎得主黃昱寧的短篇小說新作《體面人生》新書發(fā)布會在朵云書院·旗艦店舉行。作者黃昱寧和魯迅文學獎得主小白，作家、影評人毛尖、“忽左忽右”主播程衍樑一起，分享他們對文學與生活的觀察與思考。

用七個故事，透視體面生活之下的荒誕底色

《體面人生》是黃昱寧的短篇小說新作，由讀客文化出版。黃昱寧把筆犀利對準當下生活，透視現(xiàn)代生活光彩煥然下的暗面。

作為寫作者的黃昱寧，敏銳察覺到在都市生活和現(xiàn)代科技的種種精致偽裝下，我們擁有更加體面的物質(zhì)生活，卻經(jīng)歷著前所未有的情感失落。小說從一場暗流涌動的同學聚會開始，一路寫到選秀造星、人工智能、虛擬伴侶等現(xiàn)代生活的諸多元素，反思了現(xiàn)代都市生活的種種問題。故事中的人或許擁有標準的中產(chǎn)精英生活，又或許生活在科技高度發(fā)達的未來，甚至自己就是高科技的完美產(chǎn)物，卻始終無法擺脫內(nèi)心的苦悶。七則故事在描摹當代生活圖景的同時，細膩呈現(xiàn)了當代人的精神困局。如魯迅文學獎得主小白所說：她在故事中前所未有地抓住了某些不易覺察的真實世界的碎片，它們讓敘事的質(zhì)地變得更加堅實有力。

除了對生活的敏銳觀察和犀利刻畫，《體面人生》在寫法上也獨具匠心，結(jié)構(gòu)精巧，彩蛋不斷。小說融合現(xiàn)實和輕科幻，自由游走于不同的時間空間，讓“歷史、現(xiàn)實與未來彼此對望，科學與文學通過人物促膝夜談”。故事彼此獨立卻時時互文，跨越百年的時空被往復登場的人物巧妙銜接。

《體面人生》里人物在“虛假的體面”圍困之下所面對的生活困局和情感狀態(tài)，讓不少讀者都感同身受。黃昱寧在《體面人生》創(chuàng)作談里寫道：“體面”只不過是你最希望昭示于他人的那一面而已。當這一面被撕開、擊破，既無法說服他人也無法說服自己的時候，所有的問題就在瞬間涌現(xiàn)，乃至爆發(fā)。我關注那些微妙而迅疾地走向決定性的時刻，我希望能在我的小說里抓住它們。

在對談中，黃昱寧說自己關注的正是這種體面坍塌的過程。她說，自己關注的是當下生活，是當代城市生活里一些充滿矛盾沖突和戲劇性的東西。故事里面的人物可能過著比較中產(chǎn)的生活。“體面”對他們來說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卻也造成了他們的困境。

毛尖也談到，在這個時代很難說哪種身份一定會更快樂。“我們學院里有一群小貓，有一天阿姨用很羨慕的語氣和我說某只小貓命多好，被一個有錢人收養(yǎng)了，有自己的房間還有一堆新衣服。進入豪宅的貓和仍然留在學校的貓各自貓生當然有很大區(qū)別，但對留在學校里的貓來說，整個學校都是它的家，叱咤風云，阿婆天天跟著它滿校園跑。它在它的江湖里有自己的歡聲笑語快意恩仇。”

“體面”有時代表著一種大家向往的生活狀態(tài)，有時卻成為一種難以忍受的束縛。現(xiàn)場有讀者在交流中表示，自己作為打工人，工作很辛苦的時候就會覺得受夠了不想再維持這種體面了，只希望下班后不再被工作打擾。黃昱寧說自己也是個打工人，完全可以理解這種感受。工作使我們不得不呈現(xiàn)不同的面孔，所以可以理解大家覺得撕碎體面的那個瞬間很爽。她笑稱，雖然工作二十年了，在某些時候依然是假裝成熟，其實很多問題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解決。飯局上觥籌交錯時也會知道對方說的可能不是真心話，于是好奇地去想對方真正在想的是什么。她說：“我會用反諷和幽默感度過這些難以忍受的時刻，把它們當成一件好笑的事情去看，或許也是一種化解方式。”

《體面人生》是當下生活關鍵詞的集合

可以說，不管是純現(xiàn)實的寫作還是輕科幻，反諷的精神貫穿著《體面人生》的每一個故事。《體面人生》中不乏對酒桌文化、追逐流量、親密關系缺失等諸多問題的犀利刻畫。小白就談到《體面人生》內(nèi)含了很多諷刺尤其是對自己這一代人的諷刺。他說，和故事里塑造的某些人物一樣，成功人士往往有一種雙重的自滿，他們反復說著年輕時如何如何艱難，接著便會說即使那樣自己還是成功了，而這種自滿往往導致責任感的缺失。

毛尖則表示很喜歡黃昱寧在書中后三篇里以輕科幻形式對未來倫理關系所進行的探討。黃昱寧在《籠》里將“陽羨鵝籠”的故事和現(xiàn)代科技結(jié)合，構(gòu)想了一個大家可以通過虛擬現(xiàn)實擁有屬于自己的電子伴侶的故事。黃昱寧說，所有人在親密關系里都會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希望對方以自己為主，甚至最好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可是當故事里的人物真的可以做到這一點時，他們?nèi)匀皇鞘涞摹?/p>

提及作品里的諷刺意味，她說：“我一直相信沒有自嘲的反諷是不真誠的，我會把自己放進故事里，故事里被諷刺的人身上一定有我自己的影子。”

毛尖表示，《體面人生》是當下生活關鍵詞的集合。黃昱寧小說的紀實性如此強烈，像黃昱寧這樣完全用進行時態(tài)來寫作的當代作家是很少的，這種寫作特別需要勇氣和才能。

這當然離不開對現(xiàn)實生活的密切觀察。《體面人生》的故事開始于一場飯局。黃昱寧說：“我一直想寫一個一瞬間推翻一切的飯局。我經(jīng)常在吃飯時看到人們搶著買單甚至搶到急眼，我一直在想他們到底在吵什么。我想這里面有很多內(nèi)容，有些是臨時的偶然的，有些可能摻雜著不便言說的多年恩怨。”她還說，自己很喜歡坐地鐵，在地鐵口看到有情侶吵架也會很八卦地湊過去看熱鬧，坐一段地鐵往往就有新的靈感。

黃昱寧說，我們對自己不熟知的人往往有刻板印象，實際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和愛恨情仇，每個人的世界都不會是貧乏的。她喜歡和保姆、快遞員等不同職業(yè)的人聊天，也喜歡在故事里寫下他們的生命力。

小白則談到，作家會帶著他們的觀念和視角去觀察，在描寫某個職業(yè)時未必能呈現(xiàn)其真正的心理感受。但這種敘述本身就是一種責任感，這種盡可能去觀察和理解他人的努力，正是現(xiàn)代社會最需要的和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