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湖南文學 時間 : 2024-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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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立波的《山鄉巨變》是一部長篇小說,余艷的《新山鄉巨變》則是報告文學。周立波用一生探尋“為了誰、依靠誰、我是誰”,老百姓深深感念“跟黨走、快致富、奔小康”。于是,2020年以后,余艷不斷地回到故鄉。
《新山鄉巨變》從“重走立波路”拉開了序幕。走在周立波當年走過的村村鎮鎮,村頭、地頭、灶頭,余艷與農民交朋友,與他們聊家常。最牛的種糧大戶,最棒的養蝦能手……她與他們同吃一鍋飯,同看一片田……幸福背后的一些故事就有了,曾經深度疑惑的問題也得解了。
其間,最集中的一段時間,她曾持續在清溪村待了八個月。這種沉浸式書寫就表現出報告文學作家的一種堅持,一種對生活的執著,一種田野調查的精神。從這個意義上講,我特別肯定余艷的作風和風格。
跟著周立波寫人民,貼著家鄉巨變寫時代。一條文脈上深入生活,傳承經典。走在周立波先生的腳印上,去到山鄉巨變的最前沿。余艷看清溪智慧文旅,去滄水鋪5G小鎮,寫了智慧農業第一村……
于是,余艷回答了新山鄉巨變的“新”是什么,是大數據、物聯網,是農業智能、農民智慧、農業農村現代化,是青山綠水、人民幸福,是奮斗者的力量和擔當,是老百姓實實在在的獲得感,是快速發展,是夢想實現,是希望的田野,是綻放的笑臉……
余艷是一個具有開拓精神的作家,她的《新山鄉巨變》是具有文學地標意義的書寫。
她的筆下,農業長滿了數字細胞,農村遍布互聯網思維,農民插上智慧翅膀,神奇的“紫薇云”“互聯網+現代農業”,稻蝦、柑橘等主打農產品變“網紅”,農戶實現“指尖上的豐收”……
作為誕生過文學經典、具有文學地標意義的地方,清溪村對新時代的文學書寫具有指導意義。作為一名報告文學作家,余艷對文學和政治有敏銳的感知,她用了兩年的時間來抓這個選題。探討中國農村完成精準扶貧后,下一步的“美麗新農村建設”如何以文學的方式來描述,我覺得“新山鄉巨變”這個提法就很好。余艷在很短的時間內把《新山鄉巨變》這部書寫出來了,看過后讓人感動,她找到了周立波當年行走過的一些現場,找到《山鄉巨變》中的一些人物原型,從耄耋老人身上挖掘出有意義的故事。
能感知這點,還得從我認識余艷開始說起。
知道余艷的名字,是緣于一篇寫毛公與楊開慧愛情故事的報告文學《板倉絕唱》。我未見余艷其人,先讀其文,覺得作者有才華,文字空靈、氣韻浮冉,敘事一詠三嘆,文筆恣意縱橫。而其文中不時展現出的文學的神性、人性和詩意,讓我不禁猜想,何等小女子,敢這樣寫毛楊之愛、毛賀之姻,又寫得如此令人回腸蕩氣。掩卷之余,我仍覺酸楚悲愴。
余艷從一個小女人的視角,避談江山家國、英雄美人,而僅談蕓蕓眾生、名媛淑女對于大英雄的喜愛。于是乎,毛楊之愛,毛賀之愛,便有了人間煙火氣和人性之美。余艷正是以這樣平視的敘述姿態、感人至深的生動細節來感動讀者。
2014 年北京,秋,我到魯迅文學院給“魯24”報告文學班講座。初不知余艷也坐臺下。我講報告文學寫作如何切入家國天下,以小博大,以弱示強,以文顯志。同時,對于如何從文本角度展現文學意象和文化圖騰來敘述小人物之美、大時代之痛,彰顯中國氣派與中國精神,我也講了自己多年的追求與實踐。沒有想到,短短的一節課,余艷似乎聽進去了,抑或給了她捅破窗戶紙的開悟。講座結束時,她走過來與我打招呼,介紹道,我是余艷。那一刻,文和人終于對上號了……
認識以后,就不斷聽到余艷的收獲:從《楊開慧》《追夢密碼》《一路芬芳》《守望初心》《家國萬歲》,到這部《新山鄉巨變》。每部作品都有影響力,她還不斷有中短篇在報刊上頻繁亮相。
《新山鄉巨變》這本書還是讓我很意外的——作者作為一個女性,一個從小在城市長大的作家,突然把目光轉向農村,寫了這樣一本書。
首先,這是一次對前輩作家的致敬性書寫。上個世紀在文學創作上我們有“三紅一創、青山保林”等優秀作品,它們確實影響了一個時代。我們尤其要注意兩個人:“北”柳青,1952年他回到了皇甫村;“南”周立波,1955年到1960年,他回到了鄧石橋村(后來這里改名為清溪村)。他們“行道”般的書寫,把文學提高到一個生命書寫的高度。告別北京,告別繁華,甚至告別現代化,他們回到了落后的家鄉,近距離地觀察中國的農村,用自己的生命進行書寫。兩位老人不僅把中國的文學創作特別是現實題材的文學創作提到了一個從未有過的高度,也給中國作家樹立了很好的標桿。
我是后來知道的,余艷與大清溪有淵源。她在那里出生,“胞衣罐子”都埋在溪邊的柳樹下;她在那里成長,自小嗅著周立波的文氣,像嗅著漫山遍野的茶子花香般自然。家鄉,到處都能聽到周立波回鄉十年的故事。“扎腳勒手下田,汗趴水流挑擔。”大師以鄉人鄉音下筆入書,挑燈夜下寫出《山鄉巨變》《山那面人家》,將家鄉人民的奮斗與憧憬濃縮于筆端,其作品由此成為一個時代的文學象征。
我讀過余艷的長篇小說三部曲《后院夫人》,翻了幾頁,便被精彩的故事和優美的文筆吸引了。她構思故事的能力很強,行文輕重疏密有度,描寫和隱喻也很到位,充滿了空靈之感。她寫《板倉絕唱》,盡管出手不凡,但屈就了一副好筆頭。假以時日,多讀幾十部、上百部世界頂級的文學名著,拆散了一部一部去看,足以寫出大起大落的人生、命運與情感。
全面了解余艷,是在我閱讀了她《一路芬芳》的全部章節后。《愛在血緣之上》《瀘溪紅橙會唱歌》《瑤歌伴著紅花開》則是她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真實體驗之作。
值得推薦的是《追夢密碼》,這是余艷長篇報告文學的一章節選,寫的是一位兒時歷經抗戰苦難的工程院院士一輩子奮發圖強的歷程。作者在現實中植入歷史,將昨天的慘烈屈辱與今日痛定思痛的奮起交織敘事,寫出了一位科學家為民族、為國家“一輩子抗戰”的傳奇人生,構思巧妙,有點出人意料。《冰雪中,誕生一個謝永暉》講述了2008 年抗冰救災的一個感人故事。如果說,“08 抗冰”催生了一個民族的神話,那么也可以說,它還催生了一個作家的神話。余艷在那一年,先后帶領湖南作家網30多人,行程2600 多公里,深入湖南重災區采訪,創作完成了長篇報告文學《人民,只有人民》——這也是余艷的第一部長篇。
回到《新山鄉巨變》這部書的創作,余艷從一個理性的視角記錄了數字化的新農村。這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因為余艷是在城市長大的女性,肯定不能像當年周立波和柳青一樣在皇甫村、清溪村一待就是十多年,用那么長的時間體驗生活,寫出史詩般的中國農村敘事文學。交流的過程中可以發現,她以前對農村不熟悉,對數字化農業不熟悉,對手機上一“點”就可以種菜養魚種果樹種水稻的“互聯網+”科技不熟悉,要把這種科技的東西“詩化”,用人的情感、人的命運、人的變化表達出來,確實是不容易的事情,但余艷把這個活兒扛下來了,而且寫得非常好。她以理性的目光看待并講述了新農村的故事,給予了我們全新的感受,在寫數字化新農村方面,開了個好頭。對于我們的創作如何走出鄉愁式的詠嘆或是改變對農村愚昧、落后的認知,這本書也起到了一個非常好的啟示作用。
許多年來,我一直憂慮中國報告文學作家隊伍的生態,覺得不少報告文學作家在寫作上,文學修養的欠缺和哲學歷史知識的短板是有目共睹的。不少人的寫作始終存在一個誤區,以為抓到一個好題材,一部報告文學就成功了。不講究文本結構,不注重敘事姿態,不精心挖掘情節與細節,更缺少文化歷史的落點,鮮有深邃的思想穿透力。這也給了小說家、詩人和評論家矮化報告文學和報告文學寫作者的談資。對此,我曾不無憂慮地疾呼,報告文學隊伍需要注入新鮮血液,要有大批小說家、散文家、詩人加入其中,以期改變報告文學作家的“基因”。
余艷攜《新山鄉巨變》亮相,就是報告文學作家方陣中的一名先頭兵。她寫出了時代,寫出了人民,寫出了報告文學的精氣神——
農民顛覆了身份,他們用遙控器指揮無人機神奇作業;
農村換了“活法”,大花園里“標配”著和城市一樣的生活;
農業從根本上改變,智能化、大數據讓土地翻倍生金。
大清溪,在數字與數據上跳舞;時代,在蝶變中走過七十年。難怪何建明說:“這是一部非常及時的作品。”
今年3月,在廣州召開的“新時代報告文學高質量發展峰會”上,我再次見到余艷。她跟我說的全是新作品《與鶴一起飛》。我知道為這部作品,她去了北極,去了西伯利亞。她對我說:“再遠,決不搞‘無土栽培’;再苦,決不閉門造車。要寫有溫度的文字,講有靈魂的故事。”
好樣的,報告文學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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