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的倒影：金庸的武俠世界與人生寓言》/彭潔明 著/岳麓書社/2024年3月

一本新近由岳麓書社出版，號稱“重返金庸的武俠世界，終于讀懂人生的萬般模樣”的新書《江湖的倒影：金庸的武俠世界與人生寓言》引起萬千“金迷”的關注。

程靈素是金庸小說中比較獨特的人物設定，她一點也不美。

“那村女抬起頭來，向著胡斐一瞧，一雙眼睛明亮之極，眼珠黑得像漆，這么一抬頭，登時精光四射。”

“見她除一雙眼睛外，容貌卻也平平，肌膚枯黃，臉有菜色，似乎終年吃不飽飯似的，頭發也黃稀干枯，雙肩如削，身材瘦小，顯是窮村貧女，自小便少了滋養。一身荊釵布裙，衣衫甚是干凈整齊，漿洗得不染絲毫塵土泥污。”

在《雪山飛狐》中，甚至在金庸所有小說作品中，女主、女配大都設定了姣好容貌。諸如黃蓉、趙敏更是美貌與智慧并存。程靈素之所以被如此設定，是因為其眼神反映出智慧和通達，這甚至讓胡斐望而生畏，而“雙肩如削，身材瘦小”則意味著其性別、年齡定位在女孩，而不是更具異性吸引力的女人。“容貌卻也平平”，決定了胡斐跟她之間難以彌合的心理距離。

再來看《雪山飛狐》的另一個女主袁紫衣，小說原文這樣描述：“一張瓜子臉，雙眉修長，眼大嘴小，姿形秀麗，容光照人。神色嚴峻冷傲，面目卻甚甜美，令人一見之下，眼光便舍不得離開。月光下衣袂飄飄，宛若仙子凌空。左邊臉頰上有一個酒窩兒，身形面龐俏麗嬌美。”《江湖的倒影：金庸的武俠世界與人生寓言》書中寫道，“如果說，胡斐與袁紫衣的相處是情與欲的糾纏，與程靈素的相處，則是靈與智的碰撞”。

程靈素得體、溫柔地與胡斐相處，雖然她很清楚，自己再能干、再溫柔、再體貼，在胡斐心中，也無法替代袁紫衣。袁紫衣是胡斐心中的白月光，寤寐思服。“程靈素卻偏生不求、不爭、不說，只默默地站在他的身邊”。

但即便她這樣癡情，也會展露失態。一次，胡斐覺得與程靈素朝夕相處、千里同行，無名無分，就提出一事相求，結果被程靈素誤認為胡斐終于對她動了心。沒想到胡斐卻是要和自己結拜為兄妹。小說中寫道，“程靈素的臉頰剎時間變為蒼白，大聲笑道：‘好啊，那有什么什么不好？我有這么一位兄長，當真是求之不得呢？’”

當胡斐中毒，且是鶴頂紅等三大奇毒相混的毒，苦戀者程靈素決定用自己的命，來換他的命。“生命可貴，可若是將之用來換愛人的性命，這選擇便不是無奈之舉，而是甘之若飴，甚至幸能如是。”無獨有偶，金庸的《笑傲江湖》中，也有一類似程靈素的癡情女子，那就是岳靈珊。岳靈珊被丈夫林平之所傷，即將辭世，卻仍然囑托令狐沖，“大師哥，我的丈夫……平弟……他……瞎了眼睛……很是可憐……你知道么？他在這世上，孤苦伶仃，大家都欺侮……欺侮他。大師哥……我死了之后，請你盡力照顧他，別……別讓人欺侮他……”然后，在彌留之際，岳靈珊還吟唱了當初林平之教的福建山歌。

其實岳靈珊這個人物在“金迷”心中相當不討喜，她對令狐沖可謂薄情。正因為這樣，很多讀者厭惡岳靈珊，為令狐沖的癡情而深感不值。

書中探究提出，“是什么時候，岳靈珊的心意漸漸地改了？”“是見林平之被木高峰威脅折磨，卻強項不低頭的時候？是她入了門，她說‘先入門為大’，比她年齡大的他便恭順地尊她為師姐的時候？是他們一同練劍、采草菇的時候？是他教她唱那首吐字清圓的采茶山歌的時候？”

自然，岳靈珊愛錯了人。林平之刻意接近她，目的自然是設法自保，找尋《辟邪劍譜》，并最終完成復仇。岳靈珊在林平之對她越來越冷漠，甚至自宮練劍后，仍然幫助后者掩蓋，抱著希望，期待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江湖的倒影：金庸的武俠世界與人生寓言》指出，林平之經歷了人生的大不幸后，又慢慢發現岳不群的狼子野心、心狠手辣，因而心中的陽光漸漸湮滅，“哪還有心思說愛情！”兩人相處，在岳靈珊看來是春光旖旎的戀愛，在林平之看來是步步刀鋒的試探。“愛情，和鳴才有幸福，如果是一個人全情投入，而另一個人卻虛與委蛇，又怎么能修成善果呢？”

但我們似乎也不能說岳靈珊、程靈素、程英，還有阿朱、任盈盈、依琳、小昭、紀曉芙，甚至李莫愁等金庸武俠世界中的癡情女子錯了。癡心錯付，愛錯了一個人，或者曾經獲得過良好對待，或者對方是帶著對另外的人的癡情，將感情投射到癡情女子身上的，不過用情太深。

金庸搭建的武俠世界，愛情當然從來不是最重要的主題，但這個虛擬的文學世界所以長久吸引各式武俠迷、書迷、劇迷、游戲迷；還有就是根據金庸武俠小說主題、人物續寫、改寫的小說創作、文學評論創作、詩歌散文創作，都相當廣泛，卻與金庸作品中的人物情感尤其是愛情多樣化展現相關。有人從金庸的作品中讀到武學心得，有人讀懂了世相人心，自然也有人在金庸作品呈現的每一類愛情，以及涉及的每個人物、每段故事的書寫中，真正領會了“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的涵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