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湘江副刊 時間 : 2025-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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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鄉,這片被漣水滋潤的土地,曾分上、中、下三里,涵蓋今天的湘鄉、雙峰、婁星、漣源四縣市區,是湘軍將士故里,也是湖湘文化重要發源地之一,地靈而人杰。近年來,湘鄉孕育了以李少君為首,趙葉惠、胡金華、陳愛民、陳子赤、張尚鋒、胡勇平、彭偉平等為骨干的詩歌群落,在湖南乃至全國詩歌界有著不可小覷的影響。
從李少君的“自然詩學”到胡金華的歷史鉤沉與詩意詠嘆,從趙葉惠的農耕敘事到陳子赤的現代性隱喻,湘鄉詩人的創作以多元視角交織成一幅精神圖譜,既延續了“新湘派鄉土詩”的基因,又在全球化語境下探索著個體與時代的對話。他們的詩歌不僅是地域文化的鏡像,更折射出中國當代詩歌在鄉土性與現代性之間的張力。
湘鄉詩人們的筆下,蘊含著自然意象與歷史記憶交織的鄉土根脈。鄉土既是地理坐標,更是精神原鄉。譬如,李少君的《傍晚》以“夜色如墨汁在宣紙上蔓延”的意象,將黃昏的靜謐與親情的綿長糅合,展現鄉土生活的詩意內核;彭偉平的《草垛》以“送走金黃的稻穗”仍忠誠地守護腳下的土地的草垛為符號,構建一幅鄉土文化的精神畫圖,在作者筆下,草垛是農耕生活的見證者,也是鄉土根脈的守護者。這種“為山立傳,為水寫史”的自覺,呼應了湘鄉軍旅詩人丁建榮“歷雨經霜萬里兵”的豪邁,共同構建起湘鄉詩歌的歷史縱深感。
湘鄉詩人們善于通過微觀敘事激活集體記憶。趙葉惠在《用腳丈量土地的人》中塑造的老農形象——“背有些駝,干活時愛赤膊,肋骨突出,黝黑精瘦,像牛耕地時的神情”,胡金華在《一輪白月,母親和故鄉的臉龐》中詠嘆的往昔生活——“我們一大隊的人點火照明,大鍋灶里煮著冷月和西風”,都以苦澀而唯美的筆觸,書寫了農耕文明的集體記憶,凸顯中國傳統文化中“耕讀傳家”的精神基因。
在當下如火如荼的城市化進程中,湘鄉詩人的創作呈現出復雜的現代性焦慮,有著鮮明的鄉愁敘事與身份重構雙重特征。譬如,陳子赤的《啼》以“圓月色澤的蒼白”隱喻傳統價值的消逝,其《朦朧的愛》一詩中“踩痛自己的身影”的意象,恰如魯迅文學獎獲得者沈葦筆下“被兩個地方拋棄”的異鄉人困境,揭示出城鄉裂變中的身份迷失。這種反思往往以“返鄉”敘事為載體。彭郁青的《鄉愁》戲謔地寫道“思念爹娘只需輕輕一點手機”,將戴望舒式的古典鄉愁解構為數字時代的瞬時性體驗。而本職工作是律師的胡勇平筆下的《鳥的歌聲里有鹽》通過“裝一棵怒放紅梅的樹”的超現實場景,展現都市人對自然救贖的渴望,在傳統與現代的撕扯中尋找平衡。
湘鄉詩群在形式探索上也呈現出驚人的多樣性。譬如,楚子的《行者》以“房子在走,茅屋撞進瓦屋”的魔幻敘事,將物象的動態性與時間哲學結合;青年詩人陳哲的《九雁村花會》采用“三十朵梨花,七十二朵桃花”的量化意象,以數字的精確性反襯詩意的模糊性,這種矛盾修辭恰是對鄉土經驗碎片化的隱喻。
在聲音美學層面,李少君的《神降臨的小站》通過“夜色被推開推遠”的聲波可視化處理,創造出聲景交融的意境。朱亮的《電話定律》則以“咳嗽”作為母子對話的符碼,將身體感知轉化為情感計量,這種微觀敘事策略呈現了“用平常意象抒寫深刻意境”的美學追求。
湘鄉詩群的創作始終貫穿著湖湘文化的“血性”與“靈性”。女詩人譚敏的《普洱茶》以茶道喻情愛,將“唇齒纏綿”的感官體驗升華為文化隱喻,這種物我合一的境界暗合“湘茶”承載的千年文化符碼。
值得注意的是,湘鄉詩人還正以新媒介思維重構傳統。青年詩人九月的《峽山口濾鏡》將“手機撥通鄉愁”的數字體驗與“老黃狗叫出明月”的田園意象并置,這種拼貼美學恰如新時代鄉土詩“賦予文學創作別樣聲光色澤”的宣言。
湘鄉詩群的創作圖譜,既是湖湘文化基因的當代顯影,也是中國鄉土詩歌現代轉型的縮影。當趙葉惠筆下“用腳丈量土地的人”逐漸老去,當楚子詩中“房是人造的容器”不斷異化,湘鄉詩人仍在用文字踐行著沈從文式的“鄉土悲憫”,在裂變的現實中守護精神的完整性。這種堅守,是漣水滋潤里的詩意棲居,為當代詩歌提供了一份獨特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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