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文藝報 時間 : 2025-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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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的話
算法、媒介、技術的高速發展,為科普科幻文化領域帶來了新的挑戰。如何面對AI時代文學創作的版權挑戰,如何在新媒介時代進行高質量的科普,如何在新的閱讀生態中洞悉科幻發展新動能,都成為從業者思考和探索的問題。本期三篇文章試圖從法律、傳播、出版產業等角度分析新特征,探討新趨勢,為中國科普科幻高質量發展建言獻策。
“文學+AI”,版權風險亟須應對
■崔 莉
人工智能技術的高速發展為文學創作和生產領域帶來了一場革命性的變革。在文學創作領域,利用AI或者人機協作方式進行文學創作(散文、詩歌、小說、評論等),并將生成的作品在文學雜志、期刊、網絡新媒體平臺公開發表,日益成為一種新的創作模式。無論是專業作家還是文學“素人”,在享受甚至依賴人工智能帶來的便捷、高效和全能的同時,不能忽視AI創作帶來的倫理及法律風險問題。在“文學+AI”的業態中,創作主體、發表及傳播平臺等各環節、全鏈條都需要格外重視版權風險問題,未來,對AI創作法律風險的預判和防控將越來越重要。
AI創作的法律挑戰
無論是AI生成還是人機協同生成的作品,其遭遇的法律挑戰主要表現在以下方面:
創作主體的界定。從世界范圍看,傳統著作權法明確保護自然人的創作成果,權利歸屬清晰。但如果作品完全由AI生成,因為AI似乎無法被賦予人格化的創作身份,所以AI能否視為獨立的創作主體引起了世界法學界的大討論。目前大多數法律體系認為,AI不具備法律主體資格,因此AI生成的作品可能無法享有著作權。美國版權局認為人類作者身份是版權保護的先決條件。
署名權的界定。AI生成作品和人機共創作品的署名的界定十分復雜和困難。我國著作權法的署名權僅限自然人或法人,AI 作為工具不具備法律人格。但 AI 生成作品在創作過程中又具有一定的自主性,導致難以簡單地依據現有法律確定其署名主體。若將 AI 視為署名主體,與現行法律中對主體資格的規定沖突;若不承認,又難以體現 AI 在創作中的作用。
其次,AI 生成作品的過程涉及對大量數據的挖掘、整合與輸出,可能涉嫌對相關文本數據的不當獲取、復制及利用。對 AI 署名一旦涉及侵權問題,責任界定和承擔既復雜又會給作品的傳播和使用帶來諸多法律風險。
在人機共創過程中,人類和 AI 的創作環節相互融合,難以清晰劃分。而隨著 AI 技術的不斷發展,新的創作模式和技術應用不斷涌現,多種創作形式互相融合,使得人機共創作品的形式和內容更加復雜,署名界定也需要不斷適應新的技術變化。
侵權責任的界定。AI創作基于大量現有作品,導致生成內容與已有作品高度相似,識別和證明抄襲行為變得非常困難。具體表現在:AI 與人類創作界限難以劃清;AI 創作過程涉及軟件開發者、數據提供者、平臺運營者、用戶等多方主體,難以明確侵權方以及各方應承擔的責任比例;侵權行為和技術具有極大的隱蔽性,并在生成內容時以一種看似不同的形式呈現出來,權利人很難及時發現;AI 能夠快速生成海量內容,要對龐大的平臺上的 AI 生成的每一個作品進行版權審查幾乎不可能。
這一切都使得侵權內容極容易混入其中,在傳播過程中難以被及時攔截和制止;對作品相似性判斷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主觀性過強,爭議過大。同時,由于表達形式的多樣性,如只借鑒了其獨特的風格或創意,也難以判斷是否構成實質性相似。而創意與表達的界限過于模糊,在判斷 AI 創作是否侵權時,很難準確區分創意和表達;最后,合理使用的法律界定模糊,目前的版權法中關于合理使用的規定,是在 AI 技術出現之前制定的,對于 AI 創作的適用性存在爭議,難以直接套用。
樹立法律保護意識,積極防范化解風險
在這場AI技術與法律的博弈中,可以從不同主體層面采取應對風險的防范措施。從立法層面而言,不斷推進法律、部門規章不斷完善。現有的部門規章和著作權法等,尚不能完全解決人工智能時代面臨的版權困局中的根本性問題。司法實踐中越來越多的版權糾紛,人民法院根據各案的具體情況行使自由裁量權,進行了一些有效的探索,但遠遠不夠,無法適應人工智能技術迅猛發展的需要??v觀全球,對人工智能帶來的版權糾紛尚未形成高度統一的共識。因此,對AI生成的版權困局的應對任重道遠。這一過程必然會伴隨著陣痛,但誰能率先適應這種陣痛,誰就能在下個時代占據先機。而“適應”的一大標志,就是相關法律法規的完善。
從文學創作者和發表平臺等主體而言,首先能做的就是提升法律意識。創作者應牢牢樹立法律保護意識,熟悉并掌握《著作權法》的相關規定和國家對生成式人工智能知識產權保護等的相關規定。著作權法只保護表達,不保護思想。因此,在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的過程中,一定要有別于他人的“表達”,才能有效避免或降低侵權風險。相關文學創作主體也要留好“創新”“探索”等的證據,方便維權。
其次,少體現“利用”AI創作,多體現“探索”AI創作的可能性。獨創性非常重要,人對AI的直接“利用”難以體現創新性,因此,文學創作者應該多關注人對AI使用方式的“探索”,這才是AI創作的創新之所在。更多的探索才能體現創新,才可能規避更多的風險。為明確著作權歸屬,創作者還可以通過合同來細化對AI創作著作權的約定。
再次,文學創作者盡可能辦理作品版權登記等證明工作。版權登記的意義在于可作為擁有著作權的初步證明,使用《作品登記證書》作為權利證明,以利于作品、軟件的傳播和經濟價值的實現,以及交易的順利完成。
最后,在人工智能時代,網絡平臺、紙質媒體等都面臨著更為復雜的版權環境,需要采取多方面的措施來防范版權糾紛。比如完善內部版權管理制度。建立嚴格的版權審核流程,在內容發布前,對所使用的文字、圖片、音頻、視頻等各種素材的版權歸屬進行全面審查。要求內容提供者提供版權證明文件,如原創作品的創作底稿、授權書等。建立版權檔案,對已使用的素材的版權信息進行詳細記錄,包括版權所有者、授權范圍、授權期限等。獲取合法有效的授權、加強員工版權培訓、利用技術手段保護版權,及時監測和處理侵權行為等。還應參與版權合作與聯盟,共同推動版權保護工作。通過版權集體管理組織,可以更方便地獲取作品的授權,支付版權費用,同時也可以借助其力量維護自身的版權權益。未來,也應進一步關注法律法規變化等。
(作者系科幻版權產業聯盟發起人,北京市京師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
多媒介時代積極應對科普新挑戰——
“有科沒普”“有普沒科”,怎么辦?
■鄒 莉
在互聯網新媒介時代,科普場景和方式的日益多元化,“人人皆可做科普”的理念廣為流傳。但事實上,科普工作對專業知識和傳播技巧有極高的要求,科普工作不僅要求深厚的專業知識,還需具備巧妙的傳播技巧。
在信息爆炸的時代,許多科普內容由于晦澀難懂,往往難以達到預期效果;有的所謂的“科普內容”,缺乏足夠的嚴謹、專業和準確性而誤導公眾。特別是在基因編輯技術挑戰倫理邊界、人工智能重塑人類認知框架的背景下,科學普及傳播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范式變革。
在這樣的背景下,如何在新媒介環境下如何進行高質量的科普實踐,成為非常重要甚至迫切的命題。近期,青年科普研究者王大鵬推出了《問道與聞道:高質量科普的實戰方法與技巧》(以下簡稱“《問道與聞道》)一書,可以給讀者帶來這方面的啟示。王大鵬在科普研究領域深耕多年,致力于搭建理論與實踐的橋梁,而且他與很多“科普達人”保持著常態化的溝通,因而好些科普作家常說“我們是大鵬的研究對象”。
就《問道與聞道》這本書而言,不僅是跨越科研與傳播領域的橋梁,更是重構科學共同體與公眾對話體系的關鍵。王大鵬敏銳地看到,科學傳播的當代困境在于“有科沒普”或“有普沒科”,即陷入“知識的豐饒與理解的貧瘠”這一悖論。他認為,科普的本質并非單向的知識傳遞,而是建立科學與公眾之間的信任契約。
書中深刻揭示了科學傳播中存在的“三重鴻溝”:專業話語與日常表達的語義斷層、科學范式與生活經驗的認知錯位、技術理性與人文關懷的價值張力。在此基礎上,他進一步闡述了科普的多維度目標:科普不僅僅是傳播科學知識,更重要的是培養公眾的科學思維、科學方法和科學精神??破盏淖罱K目標是提升全民科學素質,而不僅僅是讓公眾記住一些科學事實。這一觀點揭示了科普在當下社會的深層次意義,也提醒科普工作者在實踐中應注重科學素養的培養。
針對不同受眾對科學的興趣和需求差異,王大鵬提出了“科普受眾細分”的觀點,即科普工作者需要深入了解目標受眾的特點,進行精準的受眾細分,以便更有針對性地開展科普活動。在信息爆炸的時代背景下,偽科學和謠言的傳播對公眾造成了極大的誤導。王大鵬認為,科研工作者和科普工作者都要重視科普倫理問題,強調科普工作者在傳播科學知識時應遵循的道德規范和責任,科普工作者不僅要傳播科學知識,更要傳播科學精神,避免誤導公眾。
在實戰方法方面,這本書詳細介紹了多種科普技巧。王大鵬基于王亞男的科普報告提煉而成的“三三制”寫作原則,即好選題、好標題和好寫法相結合,為科普文章的質量提供了有力保障。同時,他強調隱喻和類比技巧在將復雜科學知識轉化為公眾易于理解內容中的重要性,通過日常生活中的事物來解釋科學現象,增強科普的趣味性和可讀性。此外,他還提出了故事講述技巧,通過講述科學家的探索歷程和科研團隊的奮斗故事,讓公眾更好地理解科學的本質。
科普工作的前提,是了解不同的受眾需求和不同的媒介傳播方式。王大鵬在書中強調了框架設置在科普中的重要性,認為科普工作者需要根據不同的受眾和不同的傳播目標設置合適的框架,以便更好地傳達科學信息,同時還介紹了“信息的半衰期”這一實用方法,幫助科普工作者在有限的時間內提煉出關鍵信息,提高科普的效率。
書中有大量作者對科普工作的實操法則和“金句”。比如作者提出“三的法則”,即信息最好分為三個部分,每個部分不超過三個要點。這一方法有助于將復雜的科學知識分解為易于記憶和理解的關鍵點。此外,他還強調了“說人話”與“去術語化”的重要性,即科普工作者需要用普通公眾能夠理解的語言來解釋科學知識,避免使用過多專業術語。再比如,作者認為優秀的科普作品需要滿足“顏值”“言值”“研值”和“情緒價值”四個維度,面向公眾的科普,需要通過精美的設計、通俗易懂的語言、深入的研究和積極的情緒引導,才能提升科普作品的質量和影響力。
這本書在出版最后節點才敲定為《問道與聞道》。“問道與聞道”既蘊含了東方智慧,又暗合了現代科學哲學的證偽精神,詮釋了當代科普的本質要義。“問道”指向科學探索的求真之路,要求傳播者深植專業根基;“聞道”則關乎知識轉化的向善之途,強調以人文情懷構建對話空間。當科研工作者跨越實驗室藩籬,當普通公眾突破認知繭房,真正的科學啟蒙便在這雙向奔赴中悄然發生。
在算法支配信息的今天,本書不僅為科普從業者提供了切實可行的傳播工具,更重要的是構建了理解科學傳播的認知坐標系。書中關于框架設置的藝術、敘事節奏的掌控、術語轉化的技巧等,本質上都是重建知識生產與接收的契約精神。當DeepSeek等智能體開始撰寫科普文章時,人類科普工作者更需要這種不可替代的“溫度傳播”智慧。
(作者系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編輯)
2024中國科幻閱讀產業觀察:
科幻原創力量與數字生態協同并進
■許藝琳
3月28日,《2025中國科幻產業報告》在2025中國科幻大會發布。報告顯示,2024年中國科幻產業總營收1089.6億元。在文化創造與科技創新的驅動下,中國科幻產業連續兩年創造千億營收。2024年科幻閱讀產業以35.1億元營收再創歷史新高,同比增長10.7%。
報告顯示,產業逐漸邁入動能轉換的關鍵階段,內部的結構性變革正在重塑發展格局,尤其是科幻原創力量的迸發與數字生態的演進,成為科幻閱讀產業的年度核心特征。具體而言,科幻閱讀產業的三大板塊:科幻紙質閱讀、數字閱讀和有聲閱讀均呈現出不同的發展亮點。
科幻紙質閱讀:新書碼洋貢獻率提升,視覺化敘事受熱捧。盡管受到了數字閱讀的沖擊,科幻紙質閱讀依然表現出發展韌性,在2024年保持了10.9億元的市場體量。特別值得關注的是,科幻新書碼洋貢獻率從2023年的7.1%上升至14.3%,越來越多的新書獲得了讀者認可。從主要的圖書類型看,作為主力類型的科幻小說單行本、作品集共有560種,保持了穩定增長;科幻漫畫繪本、圖文小說、設定集等種類則呈爆發性增長態勢,較2023年增長了2倍,標志著科幻小說的視覺化敘事正在成為新的賽道。從銷量來看,年度銷量前20名的科幻新書中,國內作家原創作品占據80%的席位,翻譯引進類圖書僅占20%。這一趨勢更是彰顯了本土創作力量的持續強化,新生作品不斷涌現。
新書的強勢增長也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三體》銷量的波動式回落所帶來的影響。2024年《三體》系列圖書銷量較2023年有所回落,這主要是因為2023年《三體》電視劇的播出顯著帶動了圖書銷量增長,影視與文學聯動效應的時效性導致了市場波動。雖然在未來一段時間里,頭部效應將依然存在,但科幻新書力量正不斷壯大,并有望扭轉行業長期依賴經典作品的格局,促進良性增長。
科幻數字閱讀:精品佳作不斷涌現,持續助力文化出海。自2022年以來,科幻數字閱讀營收連續超過紙質閱讀,數字化的閱讀方式日趨主流。一方面,科幻網絡文學精品佳作持續涌現。2024年科幻網絡文學營收為16.3億元,同比增長31.5%。科幻網絡文學的快速增長體現了“科幻+”融合模式的發展:科幻網絡文學創作題材豐富多樣,科幻元素與武俠、修仙、懸疑、歷史等類型深度交匯,拓展了科幻文學的敘事邊界,也推動了類型創新與文體演化。這種跨界融合也助推了科幻網絡文學的“IP出?!迸c全產業鏈開發,例如《詭秘之主》《宿命之環》等科幻網絡文學作品于2024年入藏大英圖書館,《天才俱樂部》的影視、動畫、漫畫、實體書版權均已售出??苹镁W絡文學的創作力量也得到了進一步的培育與扶持,中國作協將“科技科幻”主題列入“2024年度網絡文學選題指南”,鼓勵開展以科幻方式探索人類和世界未來的可能性與多樣性,弘揚理性思維與科學探索精神的相關創作。
另一方面,科幻電子圖書穩步發展。2024年科幻電子圖書營收為2.1億元,同比增長16.7%。讀者偏好明顯傾向于經典科幻作品與名家之作:根據微信讀書“2024年科幻類書籍總閱讀量TOP20”榜單顯示,《三體》系列、《流浪地球》《球狀閃電》等劉慈欣科幻作品占據了8席,其余為《銀河帝國》系列、《海奧華預言》《2001:太空漫游》等翻譯引進類作品。令人欣喜的是,科幻電子圖書的新書數量也在持續增加,2024年微信讀書平臺新上架科幻類圖書達205本。可以預見的是,在科幻電子圖書領域中,經典作品的影響力將持續釋放,市場也將持續拓展,逐漸形成更加多元化的閱讀格局。
科幻有聲閱讀:創新技術深度應用,場景賦能催生新產品。2024年,科幻有聲書、科幻廣播劇產品也呈現數量增長趨勢。從內容來源看,科幻網絡文學或科幻經典著作改編的有聲書和廣播劇受到用戶歡迎。根據喜馬拉雅平臺的科幻有聲書排行榜前10名,入選的《第九特區》《天才俱樂部》《吞噬星空》《第一序列》《踏星》《末日第一狠人》《冰河末世》等作品基本都是由科幻網絡文學作品改編制作?!度w》《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太空漫游四部曲》《玫瑰叔品〈三體〉》《三體前傳:球狀閃電》躋身微信讀書“2024年科幻類有聲書收聽量TOP20”前五名。這表明科幻網絡文學佳作和名家作品在跨媒介開發方面擁有顯著優勢,能夠適應不同的閱讀平臺。
技術升級與市場拓展方面,全景聲技術的應用助力了科幻有聲閱讀產品升級。隨著車載場景拓展,越來越多的用戶能夠在汽車空間暢享科幻有聲書與廣播劇。2024年,《沙丘》《流浪地球》《索拉里斯星》《愛,死亡和機器人》等多部經典科幻全景聲有聲劇已登陸多個車載平臺,表明這一新興領域在聽覺體驗與市場需求之間找到了有力的契合點。
作為科幻原創力的風向標與晴雨表,2024年科幻閱讀產業的生動實踐為中國科幻的發展注入了強心劑:新生創作活力不斷迸發,內容來源基石穩固;IP開發加速前進,“創作-改編-出海”的閉環生態逐漸成形;技術要素與內容碰撞出化學反應,催生消費新場景。
如今,科幻閱讀產業的發展邏輯正從規模擴張逐漸轉向質量躍遷。未來,在AI等技術變量的沖擊下,如何平衡商業變現與藝術創新,可持續地挖掘經典IP價值,并培育新興創作力量,將成為下一階段產業發展的關鍵議題。
(作者系青年學者,中國科普作協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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